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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公主攻略 大揭秘契丹公主

简介外交大溃败就在金军刚到城下的那一天,正月初七,李纲率领军民守卫水门时,城内的宰相李邦彦和少宰张邦昌也没有闲着,他们准备派使节去见...

外交大溃败

就在金军刚到城下的那一天,正月初七,李纲率领军民守卫水门时,城内的宰相李邦彦和少宰张邦昌也没有闲着,他们准备派使节去见斡离不元帅,名义上是去犒军,实际上是打探消息。

他们选择了一个叫作郑望之的人,郑望之担任尚书驾部员外郎,正在去选马的路上,突然被人叫住。原来是兵部尚书路允迪派人来找他,让他到开国务会议的都堂去商议事情。

都堂里一片混乱,郑望之径直走到宰相李邦彦的办公室,发现除了李邦彦,其他的阁僚也在。当场,李邦彦任命郑望之为出使金军的大使,副使则由一位叫作高世则的人担任。

郑望之还想推辞,但众人不由分说将他们推上马,送到西面的开远门,把他们放在筐子里缒下城墙。城外,何灌的军队正在布阵,听说使者来了,立刻找了个嗓门大的,渡过护城河,对着金军阵营大喊,让对方也派人来谈判。

很快金军阵营里走出一个紫袍人、一个白袍人。紫袍自称太师,名叫吴孝民,是个北方汉人;白袍自称防御,是个金人。于是谈判在阵前进行了一夜。

原来斡离不也在等待着谈判的机会。自从宋徽宗刚退位时派李邺前往金军,在邯郸遇上斡离不之后,北宋再也没有派过其他使节。与西路的粘罕不同,斡离不在军事经验上不足,一路上还曾经犹豫是否要回师。幸运的是他碰上了郭药师,才在对方的劝说下一直来到了北宋首都。但到底能不能打下来,还是个未知数,一旦打不下来,孤军深入就可能遭受最严峻的惩罚。最好的办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逼迫北宋皇帝签一个新和约。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斡离不到达城外的第一天就派出了吴孝民使团,不想却正好和北宋的郑望之使团遇上。

吴孝民与郑望之谈判时,首先安慰对手,表示斡离不听说宋徽宗退位了,就已经做好要和平的打算,就当是双方做一场买卖,之后就各自回家。

经过郑望之询问,吴孝民说出了买卖的实质:北宋割让河北和山西,以黄河为界,并支付一定的犒军金帛。

郑望之答道这哪是买卖。他举了个例子:有人想卖一匹绢,要价三贯,买家愿意出两贯五六百文,卖家让再加一两百文,最后成交。这叫买卖。金军又要金帛,又要割地,却没有任何回报给北宋,这不叫买卖,叫强取。

双方争来争去没有结果,只好进城再谈。吴孝民等人住进城内接待外国使团的都亭驿,已经是四更天。

第二天,皇帝见到了吴孝民使团。吴孝民表达了金军的主张,并请求派使臣前往金军军营逐条谈判。李纲担心派去的人太软弱,立刻表示他愿意前往,但皇帝拒绝了,派遣了同知枢密院卿李棁担任正使,郑望之和高世则担任副使,与吴孝民一道前往金军营地。

临行前,皇帝嘱咐连连,又派人带了一万两黄金和酒果,吴孝民不断地催促启程,但上马时,已经日落多时,从开远门(万胜门)出去走了一两里就天黑了,到金军营地已经是一更多。斡离不短暂地接见了使者,使者跪地膝行到了他的面前。他只是不断地指责宋人败盟,没有谈正事就让使者先休息,第二天再说。

正月初九,谈判与战斗同时进行,李纲在战场上击退了金军,但使团却在谈判桌上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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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李纲想要亲自出使的意思是:他知道由于勤王军队没有来到,必须与金人谈判,但他希望使者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让步,什么地方不要轻易让步。比如,上尊号、一次性赔偿、边民问题都可以让,但领土与岁币问题都是千秋万代的大事,不能随便吐口。金人正处于虚张声势的讹诈期,如果全部满足他们的要求,只会让他们更加看不起,在未来变本加厉,也不利于勤王军队到来之后的行动。

皇帝不让李纲出使也是有理由的,他认为李纲过于刚烈,担心他出事。但李纲又担心李棁过于软弱,会吃大亏。

皇帝与李棁等人谈时,也给出了自己的底线。在他所列的事目中,包括了如下的建议:第一,金国境内过来的人口一律返还金国;第二,金军撤兵;第三,不能以黄河为界,但可以考虑给金人一定的租税,也就是增加岁币,在与郑望之等人商量时,他认为可以增加三五百万(之前的规模是一百五十万,包括钱一百万贯、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而辽国时期的岁币是五十万),但在列事目时,他写的是最多可以增加七百万;第四,一次性的赏军钱银五百万两(岁银的二十五倍),绢五百万匹,金五十万两(与大臣商量时他提的也是三五百万银,事目上实际已经提高了很多,也已经接近他能够筹措的极限)。

事实证明,李纲的担心是正确的,李棁果然过于软弱了。

正月初九,金军参与谈判的是契丹人萧三宝奴、耶律忠和汉人张愿恭。双方引经据典,打了半天嘴仗。最后,萧三宝奴提出了要求:金军士兵不像宋军,平常是没有工资的,他们还采取部族制的做法,金国皇帝需要打仗,就从部族征兵,部族的兵都是义务的。但是,他们可以在战争中依靠合法地抢劫,来获得收入。如果要息兵,必须让所有的士兵获得一份犒赏,才有可能。

到底犒赏多少呢?萧三宝奴计算:粘罕的西路军一共动用了二十万人,斡离不的东路军三十万人,一共五十万人。每个人两锭银、一锭金才能打发。他们都听说汴京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钱多得花不完,认为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但如果换算一下就知道这个数目是多么庞大,五十万锭金、一百万锭银,换算成两则是五百万两金、五千万两银(相当于岁银的二百五十倍),也就是宋钦宗设立上限的十倍。宋钦宗的上限,已经是能够搜刮的极限,提高十倍,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作为副使的郑望之还敢与金人争论几句,而作为正使的李棁却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被金人嘲笑为女人。

当天,金人再派使节与郑望之、李棁等人回到汴京城内。他们带回来的要求有好有坏:第一,不再要求以黄河为界,改为只割河北、山西地区的三个镇——太原、中山、河间(当然,除了三镇,更北方的燕京地区已经被金军占领,也不会还给宋朝)。第二,宋钦宗许诺加岁币七百万贯,金军只要求加两百万贯(含之前宋金和约中规定的一百万贯,也就是此次增加的只是一百万贯)。第三,释放了一批燕山等地被俘的将领。这是金军让步的三个条目。但同时,第四,犒军物品却大大增加,除了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之外,还包括马牛骡各一万头,骆驼一千头,杂色表缎一百万匹,里绢一百万匹,书五监。第五,由于宋朝在以往的和约中信用不良,要求提供亲王作抵押,跟随金军过了黄河就放回,再要求提供一名宰相执政级(宰执)官员,等三镇交割完毕再放回。

正月初十,萧三宝奴等使节见到了宋钦宗,将书信交给皇帝。皇帝读罢,看了一眼身边的吴敏,问道:“如何?”吴敏回答:“事无可奈何,再商量吧。”

在除了李纲之外的宰执的要求下,宋钦宗答应了所有条件。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金人所要求的金银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由于交割需要时间,政府首先要做的是将金军要求的人质送往金军营地。宋钦宗的弟弟康王赵构自告奋勇,愿意去金军大营做押,同时选派了少宰张邦昌作为宰执级别的官员做押。

在北宋君臣一丝不苟地执行金人的要求时,只有一个人质疑是否有必要这么做。李纲反对说,金人要的金银根本就没办法凑齐,更重要的是,失去了燕云地区后,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是中原地区的门户,虽然叫三镇,但大小实际上已经是十几个郡,只要三镇丢失,就意味着整个河北、山西地区不可守了。一旦山西、河北丢失,整个中原就不复存在。割掉三镇,等于是间接地灭了国家。

这一点,那些宰相难道看不到吗?不是看不到,是不在乎了,他们只在乎这几天的危险,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先把眼前的事对付过去,没有一个人有更远的打算。

李纲的建议是:不要着急凑钱,割让三镇的诏书也不要着急发,先和金军拖延,不要留把柄。再拖个十几天,等勤王大军一到,不管是否凑齐,三镇是否割让,金军从自己的安危出发都会撤离。

但宋钦宗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想快点摆脱出来。他也不让李纲辞职,但又只让李纲负责守城事务,更重要的和谈则交给了几位主和派的大臣。

正月十二,康王赵构和少宰张邦昌等人在正午时分离开首都,前往金军大营。他们是去做人质的,赵构是亲王,张邦昌的少宰已经属于宰相级,符合金军的要求。随从有北宋使节李邺、高世则,他们持皇帝的新和约(誓书)前往。

康王作为人质期间表现得不卑不亢,金人对他也以礼相待,斡离不表示如同见到兄弟一般。

斡离不经验不够丰富,也不够凶狠,年轻且有些好色,当北宋几乎完全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也立刻做出了一定的让步。他对立刻能到手的财富更加看重,对所谓岁币倒不是那么在乎,于是决定将北宋的岁币减去一百万贯,恢复到出兵之前的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钱一百万贯。这相当于北宋岁币这一块就减去了,剩下的只是高额的一次性赔偿费用,以及割让三镇。

但这两条都不容易完成。

首先,在三镇交割上,皇帝催促中书省向山西、河北地区下令,由三镇的官员向金军交割,不得延误。李纲数次争辩,但皇帝和其他大臣一心想着让金军赶快撤离,希望尽快完成。

直到皇帝的誓书发出,李纲才确信无法挽回了。不过他最后还是留了一手,利用手中的军权,将发往三镇的交割命令扣下了。只要接不到命令,三镇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卖了,就会继续抵抗下去,只要抵抗,就有希望。

官家议和,百姓遭殃

宋钦宗与金国的东路军谈判时,金国的西路军还在围困太原,甚至越过太原南下,希望打通西线。

宋钦宗给西路军统帅粘罕写了信,请求他停止进军。皇帝派出使者宋彦通和郝抃,让他们带着给粘罕的信,首先前往斡离不的营地,请求斡离不派人跟随他们一同去往山西,把书信交给粘罕。

斡离不同意了,在信使往来间,又免去了北宋赔偿的一万头牛。作为回报,宋钦宗写信敦促太原守军不要抵抗。因此,虽然李纲按住了交割三镇的命令,但交割太原的诏令还是通过金人发出了,其余两镇被搁置了起来。

金人最看重的仍然是战争赔偿问题。虽然免去了一部分岁币和一万头牛,但剩下的还是要尽快交割。由于金人军队都是义务兵,需要靠北宋的赔偿作为工资,他们规定了高昂的军事费用,不说其他小项,最大的两项是金五百万两和银五千万两。

就在宋钦宗决定答应金人要求的当天(正月初十),皇帝先下了一道诏书,表示要卧薪尝胆,避正殿,减常膳,做出表率。接着第二封诏书就是针对官员和人民的了,皇帝表示为了凑够给金军的犒军钱,已经连宗庙里的器具都拿出来了,为此,王侯和官员也必须以皇帝为榜样,将家里的金银器皿交出来。如果仍然不够,就号召普通民众上交国家,帮助皇帝渡过难关。

第二封诏书还只是号召性的,第三封诏书就是强迫性和事务性的了,其中进行了详细规定,要求诸王的金银绢帛,各种内官(道官、乐官、伎术、五司)的金银,都必须尽快缴纳到元丰库。元丰库是平常放置帝国闲钱和杂钱的仓库,如果皇帝有一些非常性的项目,就从这里开支。其余的机构,包括各种宫观寺庙、负责皇帝吃喝的六尚局,以及开封府的公用金银都送到日常开支的左藏库。如果有隐藏或者转移的,都要受到相应的制裁。等两库的金银收集完成后,再一并转交给金军。

到这时,皇帝对人民还算客气。宫廷机构、内官上缴金银是强迫性的,而对人民只是号召性的,并没有强迫性质。

随着官方金银的上缴,宋钦宗立刻意识到他犯了个多大的错误。关于这个错误有多大,在几天后的数据中会有反映,这里先设一个疑问。

当皇帝和官员的金银上缴后,宫廷第一次发出了强迫民间缴纳银两的诏书。诏书中表示,朝廷议和,只是为了让金军不烧杀掳掠,为此需要付出大笔的金银。在皇帝和官员上缴后,数额差距仍然较大,因此,皇帝权且“借用”京城内所有金银。城内持有金银的人,限于当日将金银缴纳入左藏库,如有隐瞒,朝廷可没收家产。人民可以互相告发,并获得告发财产的一半。

另外,卖官措施也出台了。在汉代,中国卖官鬻爵是一种皇帝增收的正常手段,但自从科举制成了主流,卖官已经逐渐退出了市场。但为了解决财政问题,皇帝不得不祭出了法宝,表示缴纳金银多的人,可以酌情安排成为官员。

正月十二,由于金银相差太多,宋钦宗开始定点定目标处理。首先进入目标的仍然是皇帝的内官,内官作为一个群体承担的额度是金一百万两、银五百万两,由专人负责监管。

其次是对贪官开刀。宋钦宗继任后,一直对如何处理父亲留下的大批宠臣犹豫不决,找出各种理由敷衍,但在财政的压力下,终于不得不动手了。皇帝下令将蔡京、童贯、何执中、郑伸、高俅、王宪、彭端、刘宗元等人抄家,将各家储藏的金银全部拿走,缴入元丰库。敢于隐藏的军法处置,勇于告发的获得一半财产。

在皇帝的政策下,从官府到民间都掀起了一波反腐热潮。这些官员当政时,人们不敢二话,但打死老虎的人却总是不乏其人。

除了内官和贪官之外,在社会上也有一些金银大户,他们也成了皇帝定点处理的目标。在汴京有着大量的声色场所,皇宫大内的东北角,就是妓女云集的鸡儿巷,皇帝在寝宫里甚至都能听见外面卖唱卖笑的嘈杂声。在整个汴京城还分布着几十处红灯区。红灯区的老鸨和头牌们都积攒了不少金银,因此也成了皇帝的目标。

在这些人中,最大的目标就是与宋徽宗传出绯闻(很可能只是后人的杜撰)的李师师,其次则是数位同等规模的经营户。她们的财产也一并被抄收,充当了金人的犒军钱。

除了红灯区,另一个传统上的金银大户是金银匠群体,以及曾经为皇帝服务、得过赏赐的僧道医药群体,皇帝也下令将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正月十五更是要求所有得过金玉赏赐的人都返还,不限于僧道医药群体)。

正月十七,由于担心民间缴纳不够踊跃,皇帝特别任命了一批踊跃缴纳金银的民间人士为官员。

经过了多日的搜刮,到了正月二十,缴纳的金银终于有了一个数目。到这一天为止,北宋政府总共得到金三十余万两、银一千二百余万两。金人要求是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也就是说,经过多日劳动,北宋大大小小官员和民间一共完成了黄金任务的百分之六、白银任务的百分之二十四。

由于缺乏经济统计,也许在制定目标时,金军对于北宋首都有多少黄金根本没有概念,宋钦宗也不知道到底能获得多少黄金,双方达成的协议已经完全脱离了实际,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就好像一个人让邻居(他的家产只有十万)给他十亿,邻居居然毫不犹豫答应了,还签了保证书,但到最后自然执行不了。这怪谁呢?

宋钦宗和大臣们慌成一团。他们把这次失误怪罪于那些商谈和约的大臣,当初出使金军营地的是李棁和郑望之,于是两人成了替罪羊,被罢了官。但替罪羊可以找,事情还是要做,皇帝唯一能做的,是出台更加苛刻的搜刮令。

当民间的富裕团体被搜刮一空,剩下的就是普通民众了。正月二十,宋钦宗下诏,这篇“著名”的诏书首先描绘了民众凑不够金银的可悲下场:如果凑不够数,金兵必然攻城,将男人全都杀光,女人全都抓走,房子全都烧光,金银财物全都拿走。很难想象一个皇帝竟然会在自己的首都这样吓唬老百姓,这也说明皇帝实在没有办法了。

接着,皇帝提出要求,为了避免进入诏书中描绘的地狱场景,大家必须把金银全都贡献出来,如果有隐瞒,就抄家、惩罚;如果上缴,可以当官;如果告发,就获得财产的三分之一;如果知情不告,按照隐瞒一并处罚。

正月二十二,皇帝又想出一招:派出使节前往金营说明情况,由于金银数量不足,希望用其他宝物折纳,交给金军。但是前面的使节已经被罢官了,谁还敢步他们后尘?不得已,皇帝在时隔五天后,再次找来李棁、郑望之,让他们出使金军营地。

郑望之等人进了金军营地,两天后才被送到了牟驼冈。斡离不由于打球着了凉,不肯见他们,是王汭接待了他们。在和王汭的谈判中,郑望之提出金银是凑不够了,只能用宝物充数。王汭觉得可以,让北宋去准备各种宫廷宝贝。但这并不是来自斡离不的答复,只是王汭的个人决定。

斡离不虽然没有见宋使,但还是给了个回答,他并没有提是否可以用宝物折纳,但表示可以减少一定的犒军钱。减少量是:金减少五十万两(总数五百万两减少到四百五十万两),银减少五十万两(总数五千万两减少到四千九百五十万两),表缎和里绢一共减少十万匹(总数二百万匹减少到一百九十万匹)。

宋钦宗只能在一片模糊之中,一面搜刮民间金银,另一面准备宫廷财宝。

经过这一轮的催缴,皇帝终于又凑了金二十余万两、银二百余万两。到正月二十八时,一共搜刮到金五十一万七千余两,银一千四百三十万二千余两,表缎等四十余万匹。到这时,皇帝已经确定不可能再完成金银任务了,就只有依靠那些其他的宝物充数。在李纲的劝说下,皇帝也将搜刮金银的诏书撤了下来。

契丹公主攻略 大揭秘契丹公主

正月二十九,皇帝带领郑望之等人于宣和殿查看宝物。所有的珠玉都已经放在了笼匣中。作为“六贼”之一的梁师成还没有被赐死,留在皇帝的身边,举着一个螭龙玉杯感慨:“这一个玉杯工价就是几千缗!”皇帝回答:“这种东西不知有什么用,留不得了。”

二月初一,皇帝派遣李棁和郑望之押着宝贝前往金军营地。这些罕见的珠玉、犀角、象牙平时深藏于深宫之中,现在都被摆在了野地里。金军太师耶律忠前来交割。他们在野地里拿出账册,有人将珠宝一件一件抬过来,一一核对。

耶律忠询问每一件宝贝的价格。郑望之回答:“这都是无价之宝,没法估价。”

一位辽国降官提醒郑望之,价格是折纳金银的基础,现在就应该尽量往高里估价。于是郑望之尽量将价格估高,报告给金人。估价完毕,耶律忠回去与斡离不商量后,斡离不决定第二天接见北宋使节,并宣布新的优惠政策。

李棁和郑望之等人住了一晚,他们与在金军营地做人质的康王和张邦昌住在了一起。

但突然间,事情又起了重大变化:就在当天晚上,宋军突然向金军营地发动了袭击,这场袭击,也标志着宋营中的另一股力量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但他们的努力却可能产生两种结果:如果成功,将金人全歼于黄河南岸;如果失败,让皇帝的宝贝一去不复返的同时,宋金和约也毁于一旦。

但宋军的进攻将走向哪个结局呢?

第九章战争无厘头

主战派得势

就在宋钦宗拼命搜刮金银,试图满足金人要求时,各地勤王兵马陆续赶来。

正月十五之后,就已经有小股兵马来到汴京,每天到达万人以上。作为汴京城防主官的李纲每天都要派遣统制官召集队伍,划分营地,拨给粮草兵器。一方面文官敛财敛得精疲力竭,另一方面武将也忙忙碌碌地应付援军问题。

正月十六来了一支规模大一些的部队,统制官马忠从京西招募的士兵赶到了。他们在西城墙最南侧的顺天门(新郑门)外遇到了一支金军,将他们杀败。与此同时,北宋将军范琼也从京东方向过来,驻扎在了距离金军大营不远的地方。

在援军到来之前,金军四处掳掠,肆无忌惮。自从吃了马忠的败仗,才开始收敛一些,不敢单独行动了。

正月二十一,最重要的援军到了。这一日到了几位经历过战阵的将军: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河北河东路制置使种师道,以及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他们率领着西北地区泾原路、秦凤路的军队赶到。除此之外,陆续到来的还有鄜延路的张俊、韩时中,环庆路的汪洋、马迁,以及折彦质、折可求等。熙河路的姚古、秦凤路的种师中也在赶来。

援军兵马号称达到了二十万。这时的军事形势也就起了变化。金军主要驻扎在城西北方向的牟驼冈,而勤王军马大都也驻扎在城外,各个方位都有,最近的就在金军营寨的不远处。

大批兵马到来后,宋军首先面对的是指挥问题。之前的防御指挥权交给了城内的李纲,既然大部分军马在城外驻扎,那么到底如何统御这些人马,谁来负总责?

李纲的意思是,应该由原来的指挥机构,即他指挥的行营使来统一管理,种师道是将军中经验最丰富也最能打仗的,就让他当行营副使,掌管城外兵马。这样,一旦战争发生,决策和信息传递的顺序是:从皇帝到李纲,从李纲到种师道,从种师道再到城外其余将领。

但由于李纲升迁太快,宰执们大都不服他,于是皇帝与众位大臣商量过后,决定另立一个宣抚司,叫京畿河北河东路宣抚司,所有城外兵马都交给这个宣抚司领导。由种师道担任宣抚使,姚平仲充任副手(都统制)。不仅新来的勤王军队由这个宣抚司领导,就连李纲在城外的部队也划归宣抚司统领。李纲曾经设立了前后左右中五军,其中前军和后军驻扎在城外的东面,这两军归属宣抚司节制之后,李纲的行营司所能指挥的就只有左中右三军而已。

这样的做法,好处是给了城外的宣抚司以足够的灵活性,但坏处是由于指挥权的不集中,在战争中容易出现混乱。事实上,李纲已经被架空了,在未来的战争中所起的作用微不足道。但城外宣抚司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各个将领时常各自为政,给指挥带来麻烦。

不谈指挥问题,援兵一到,首先展现的还是强大的震慑力。种师道决定对金军形成压迫态势,他将勤王军主要驻扎在城市东北面和西南面的两个军寨中,对位于西北的金军形成围堵之势。

由于两寨的修建,汴京的东南角成了最安全的角落。有了军队的保护,种师道命令将东城墙南侧的新宋门和南城墙东侧的陈州门打开,作为军事和民用的通道。从此首都不再是封闭的,恢复了与外界的联系,这是生活正常化的表现。

虽然皇帝已经祈求和平,但对金军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停止。种师道在后两天(正月二十三),立刻在板桥组织了一次战斗,将金军击败,并乘夜间焚毁了马监的东廓,接近了金军营地。这次战斗让金军更加忧心,西路军迟迟打不通通道,孤军深入的东路军如果坚持下去,会不会被宋军的勤王部队消灭?

显然,如果长期驻扎,一定会有新的军事冲突。李纲曾经估计金军不过六万人,而勤王军队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到最后,金军会淹没在宋军的人海战术之中。最好的策略,莫过于见好就收,金军已经获得了大量的赔偿,又签署了极其有利的和约,只要能够安全退回北方就是胜利。

从这时开始,金军对金银和宝物的移交越来越重视。

在北宋的朝廷内,随着勤王军队的到来,那些求和的大臣也在加紧行动。如果金军最终被勤王军击溃,就意味着他们主持的求和工作是错误的,这些大臣很可能被愤怒的群众撕成碎片。只有让金军尽早离开,才能证明他们的求和是正确的,不需要承担责任。因此,北宋君臣也越来越配合金军的赔款移交工作。

于是产生了奇怪的一幕,一方面,军事将领们变得越来越高调,另一方面,北宋的搜刮工作也在加速,皇帝由于参与了求和,甚至眼都不眨就将祖宗传下的财宝尽数献出,换取金军赶快离开。当皇帝舍弃的东西越多,求和的大臣们越赞赏皇帝的大公无私。接下来皇帝更是将各种美食、珍禽、驯象送给金军,甚至女人都送过去为金军服务。在一封信里,斡离不甚至感谢皇帝送了百余个歌舞伎给他,并表示不忍心让这些人离开父母之邦,等用过后,离开时会还回来的。

但皇帝又和大臣不一样。江山是皇帝的,大臣永远只是职员,不管送什么,大臣都不会眨一下眼。可皇帝虽然接受了大臣的恭维,却会偷偷地心疼丢失了那么多珍宝和土地。

与此同时,金军犯了一个最不可原谅的错误:他们对于金银的渴求过于强烈,将位于城外的后妃、皇子和帝姬(公主)的墓葬都刨开,把殉葬品洗劫一空。这终于触怒了皇帝,加上勤王军队给了他勇气,他变得偏向鹰派了。

主战派的看法也逐渐左右了皇帝。种师道一到京城,就感到出乎意料。他说,京城周长八十余里,金军怎么能围得住?城高数十丈,粮食可以支撑数年,哪能攻下来?只要城内扎寨,城外严兵据守,勤王之师都来了之后,几个月就让金军困顿了。到时候只要他退,就和他打,和议干什么?三镇和燕京都不用割让。

主和派的李邦彦反驳说,当初讲和不是因为没有兵吗?

种师道说,“战”和“守”是两种概念,“战”需要真正的士兵,但“守”就不一样了。京师有数百万老百姓,他们不能“战”,却可以参与“守”,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都是兵,怎么说没有兵?

正月二十七是一个大雾天,这一天宋钦宗召集了李邦彦、吴敏、种师道、折彦质、李纲等人开会。李纲更是提出了完整的战略,他认为现在宋军与金军数量的比例已经是十比三。金军孤军深入,应该采取当年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的办法,将黄河渡口等要道守住,再断绝敌人的粮道,用重兵把敌人围起来。宋军甚至不用主动出击,金军如果有游骑出来,就袭击一下,但如果他们大部队出来求战,宋军就坚壁不战。在都城坚壁不战时,宋军却可以分兵去收复河北地区丢失的土地,断绝金军的归路。等金军主力疲惫了,粮草殆尽,再逼迫金军将三镇和誓书归还,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北归。等他们渡黄河到中途时,再动用所有力量给予毁灭性打击。

李纲的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但由于还有两路兵马姚古和种师中没有到,决定再等一等他们。综合考虑,宋军决定选择一个吉日——二月初六——发起行动。

虽然大计已定,但到了二月初一晚上,突然一支宋军出现在了金军营地前。难道进攻提前了吗?这要从一位叫作姚平仲的将领说起。

劫营

宣抚司都统制姚平仲是北宋著名将领姚古的养子。从西北出发的姚古也响应了勤王号召,但由于路途遥远,当时还没有赶到。

姚平仲曾经跟随童贯参与了平定方腊叛乱的战争,他自认为功劳很大,却被童贯压制。这次到京后他又提起了当年的战功,宋钦宗对他刮目相看,屡次单独找他谈话,并许诺他一旦立功,立刻给予重重赏赐。

当众人定下二月初六发动进攻的策略,姚平仲却担心自己在众人的行动中显现不出来,如果能够提早单独行动,擒获了斡离不,那么他就成了稳定北宋的最大功臣。

姚平仲与步将杨可胜两人将想法告诉了宋钦宗,竟然得到了皇帝的支持。于是他们议定,于二月初一夜间率先发动进攻。这件事不仅瞒着李纲,就连城外的指挥官种师道也并不知晓。

虽然指挥官不知晓,但民间却早就知道了。

劫营的日期是由一位术士楚天觉通过占卦决定的,占卦时消息就已经泄露。京城家家户户都知道皇帝要在二月初一打仗了。另外,皇帝还在开宝寺树立了三根大旗,上面写有御前报捷的字样,这是为了胜利后庆功准备的。外城北面的正门是封丘门,这里距离金军营地最近,门上提前搭建了皇帝驾临的阁楼,是为了检阅俘虏用的。这些准备让京城的人们充满了期待,人们纷纷等待着胜利的消息。

到了晚上,劫营开始,姚平仲和杨可胜率领七千兵马,向着六万金军的大营冲去。到了大寨,却发现寨子大半是空的。金军从寨外将宋军包围,于是劫营变成了突围。姚平仲比较幸运,突围而去,杨可胜却被俘了。

姚平仲劫营时,在金军做人质的康王、张邦昌,以及出使未回的李棁、郑望之等人正在寨子的某处睡觉,突然间外面人嘶马鸣,四处火起,有人来报宋军劫营。康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到了,金人会将人质杀掉以报复宋军。

在旁边的郑望之反而劝说康王不要紧,不须恐慌。如果宋军赢了,金人不敢随便杀人质,如果宋军败了,康王作为人质已经半个多月,自然不可能知道劫营的事儿。康王听他说得有道理,才放心一些。

当天晚上,镇守城内的李纲正好有病,请假在行营司休息。到了半夜,皇帝的亲笔信突然到了,信里说,姚平仲已经起事,大功就要告成,请李纲率兵到封丘门策应。李纲吃惊的同时写了个札子,表示自己在生病,况且大家都在按照原定日期做准备,现在突然发生战斗,都措手不及,拿不出兵来。

不想短短一会儿,皇帝的传令官竟然来了三次,越来越急。李纲才意识到大事不好,连忙带着他仅剩的三个军出城。此时,参与了劫营的范琼、王师古等人正在北门外被围困,李纲连忙加入战团,在幕天坡鏖战,击退了金军。当金军再次进攻时,他又用神臂弓将金军击退。

第二天早上,斡离不紧急召见康王等人质。在召见地放了数百面宋军旗帜,都是劫营者留下的,还有被俘的数十名宋军。张邦昌赶快声明,这可能是某一支勤王的军队,为了向皇帝邀功才这么做的,皇帝可能并不知情。

恰好,被俘的杨可胜在准备劫营时,与皇帝商量做了安排,他写了一封给皇帝的信揣在身上,信上表示他瞒着皇帝出击是为了立大功,等胜利后请求皇帝给予封赏。如果他死了或者被俘,金人从他身上搜到信,会以为皇帝是不知情的。现在这封信与张邦昌的说法吻合,竟然真起到了作用。

康王和张邦昌摆脱了嫌疑,但出使的郑望之却没有这么容易了。斡离不接见他们后,将郑望之单独留下,送去了一位叫作“都统国主”的将领处。康王和张邦昌都意识到再也见不到他了,纷纷向他告尘世最后一别。

郑望之跟随着向导在金军大营的营栅里穿梭,营地里的道路曲曲弯弯,直线距离十几里,曲线距离却走了六七十里。

郑望之到了都统的营地,穿过两边卫士的刀枪丛林,才见到了都统。将军直截了当地说:“北宋求和,你是首来谈判之人,既然今天以兵相加,你也免不了一死。”他以为郑望之参与了劫营阴谋,强迫他将整个策划过程说出来。

郑望之竭力辩白,表示自己不会自寻死路,如果事先知道,又怎么会在劫营当天还留下?既然他没有参与阴谋,又能说出什么?

都统将郑望之留了一夜,第二天才放了回去。郑望之重新见到康王和张邦昌,才知道康王为他流了不少泪,以为他死了。即便在金军内部也传言,都统叫他过去不是善意。

击退了金军的进攻,李纲回到行营司,才知道自己已经被罢官了。皇帝下令,将李纲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的职位罢免,甚至连行营司都撤销了。只是任命蔡懋担任守御的职位,接收李纲的军队。

怂恿皇帝罢免李纲的是宰相李邦彦。主和派将姚平仲全军覆没的消息带给皇帝,李邦彦乘机向皇帝表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推说皇帝并不知情,是主战派的李纲和种师道等人擅自行动。他甚至主张将李纲和种师道等人绑了送给金军。

皇帝也慌了神,虽然他否决了将李纲和种师道送给金人的提议,但还是罢免了李纲。

二月初三,李纲正要进崇政殿见皇帝,在殿门口听说自己被罢免了,于是来到浴室院等待自己的处罚。对李纲进行讯问的是他的后继者蔡懋。经过讯问,蔡懋才知道原来姚平仲并没有全军覆没,劫营的士兵一共损失了千把人,而李纲的救援部队损失更小,只有百余人。姚平仲本人也并没有死亡,而是突围后担心种师道治他偷偷行动的罪,所以溜走了。所谓全军覆没的消息是不准确的,皇帝由于被吓破了胆,没有加以核实就相信了,匆匆做出了免职李纲的决定。

蔡懋把消息带给皇帝,皇帝也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李纲。毕竟皇帝对姚平仲劫营是知情、鼓励甚至参与的,李纲和种师道等人反而不知道。现在出了事,还必须由他们承担责任。

于是皇帝赏赐了李纲白银五百两、钱五十贯。能够赏赐这么多,在缺金少银的时代已属不易。按照皇帝的意思,先让李纲下野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金军一走再重新用他。

除了面对大臣的压力之外,宋钦宗要处理的还有金人的愤怒。

二月初三,出使金国的使者郑望之等人被放回来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金国的使臣张恭礼,他带来了一封充斥着嘲笑口吻的信,信中故作不知情地谈到遭到一支情况不明的军队的袭击,这支军队气势汹汹前来,战败后又灰溜溜逃走,金军请求宋钦宗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钦宗接待金国使节之外,还会见了郑望之。他听了郑望之的叙述,不断地说“错了,错了”。

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就如何处理这件事也有不同的看法。按照种师道的意见,姚平仲劫营的确是错误的做法,但这个错不是选择了军事对抗,而是没有做好准备就仓促行动。既然前面错了,金军以为宋钦宗会服软,那么继续进攻就成了另一种出其不意。再说姚平仲的损失也不大,宋军实力并没有被削弱,所以不如发动兵马对金开战,将他们打服再说。

而另一种意见,也是大多数主和派的意见,认为既然已经与金军讲和,花了这么大力气,就不好再反悔。不然,即便不说实力上,面子上也是过不去。

当金人使节质问时,宋钦宗一是磨不开面子,二是吓破了胆,立刻选择了和谈,他屈服了,停止了一切军事行动,全力讲和。他回书承认了姚平仲事件,并声称自己毫不知情,是姚平仲本人以及一些与他关系不错的宰执(暗指李纲)发动的,姚平仲已经逃走,宰执已经被免,事情过去了。

皇帝写好了回信,却发现找不到人当使者了。由于出了这么多事儿,担心去往金军营地遇到危险,北宋的大臣们都不愿意当使者。

此刻,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正在城外的汴河边带兵,由于勤王之师太多,有许多小分队无法安置,特别是东南来的兵。由于太上皇的干扰,东南兵没有大规模集结,只有一些小部队零零星星到来。宇文虚中出城集合了两万左右的东南兵。他听说朝廷有难,将军队交给别人带领,自己坐在筐里吊入城内,接受了前往金军营地出使的任务。

宇文虚中到达金军营地后,发现这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他在金兵的包围下坐了四个时辰才见到了康王等人,第二天才见到斡离不。他来回于宋金两营达三次之多,金人一定要北宋割让三镇才肯退兵,宇文虚中甚至痛哭流涕,都没有争回三镇。

在他最后一次出访金军营地时,除了携带常规文书之外,还带上了割让三镇的诏书和地图。这些诏书曾经被李纲扣押,但由于李纲已经离职,没有人能阻止这些诏书发出了。当初李纲扣留它们,是希望等勤王大军到来后,逼迫金人同意不要交割三镇。现在勤王大军已经到达,但割让诏书和地图不仅无法扣下,反而更加轻易地送了出去。

到这时,意味着金军所有目标都已达成。他们需要三镇,现在已经拿到了割地诏书和地图;他们需要大量的赔偿,汴京城已经被搜刮一空,不可能获得更多的财物了。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安全地撤离。

宋钦宗不知道的是,他一直害怕强大的金军,但金军却对宋军的勤王部队感到忌惮。如果继续驻扎下去,即便双方再有诚意和谈,宋金军队之间早晚还是会有冲突。只要金军失败一次,就可能再无翻身之地。姚平仲的劫营是给金军提了个醒,让他们意识到该离开了。

但问题是,即便要离开,也必须防范宋军的袭击。事实证明,康王和张邦昌并不足以让宋军放弃抵抗,需要有更大的抵押品,才能让宋军不敢行动。

在二月初五的回书中,金军元帅要求宋军更换抵押品。把康王和张邦昌领回,换成皇帝的亲叔叔越王,并在太宰李邦彦和枢密吴敏中选一人来抵押。李邦彦是最高文官,吴敏是最高武官,以前抵押的张邦昌只是少宰,显然级别还不够。金人认为,以越王和最高级别的官员作保,金军可以安然渡河回军,不至于被掩杀。

李邦彦是最大的主和派,如果他能被抵押出去,也算是得偿所愿。但就在斡离不写文书时,李邦彦还是宰相,当文书送达宋廷时,李邦彦已经不是宰相了。

群体事件

北宋朝廷本来已经焦头烂额,二月初五,汴京城内又发动了一场底层士大夫和民众的动乱,让宋钦宗更加手足无措。

这场动乱的原因是李纲被罢职。虽然种师道可能没有被罢职,但当时都城内的传言大都指种师道和李纲一块儿被罢免,主战派已经全部下台。

就在几天前,人们还盼着皇家军队打胜仗,但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加上之前皇帝对民间搜刮金银的做法已经引起了民愤,而劝说皇帝停止搜刮的恰巧是李纲,这给他积累了足够的口碑。

动乱的导火索是一名太学生的上书。这名太学生叫陈东,当初也是他不断地上书要求惩治“六贼”,导致宋徽宗的亲近大臣下台。陈东的做法很有宋朝士大夫的特点,由于宋朝皇帝不杀谏官,于是士人们对多大的官都没有敬畏之心,该骂就骂。从政治谱系上说,他们属于实务经验不足的年轻左派,在当权者看来,是找麻烦的,但在某些关键时刻,他们的理想主义又的确能够逼迫皇帝做出某种程度的改变,避免社会彻底板结。

二月初五,陈东联合在京城的数百位学生来到了宣德门外,跪在地上,要求将一封信传给宋钦宗。信中的要点是:第一,他们把皇帝的大臣分成社稷之臣和社稷之贼两类,社稷之臣主要指的是李纲,而社稷之贼则包括了当时大部分宰辅,比如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赵野、王孝迪、蔡懋、李棁等人。第二,指出一场小败说明不了什么。虽然败仗与李纲无关,但在当时的宣传下,大都认为是李纲的策略导致败仗,太学生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太学生已经意识到李纲是受人陷害,更何况,像童贯等人闯的惊天巨祸,皇帝都还没有完全追究,反而对李纲痛贬,这说不过去。第三,希望皇帝重新起用李纲、种师道等人,贬斥李邦彦等人。让李纲继续守卫京城,让种师道率兵进攻金军,获得完全的胜利。

太学生上书的消息惊动了京城,于是更多的人来到宣德门外。当天,在皇帝宫前已经聚集了数万人,他们鼓噪着不肯离开,表示除非见到李纲和种师道复职,否则不走。

群体事件正在进行中,大臣们散朝的时间到了。群臣从东华门恰好走到了群体事件现场,李邦彦也在内。众人立刻围了上去,对着他大骂,直斥他的罪过,更有人冲上去脱掉了他的靴子。眼看自己就要挨揍,李邦彦吓得赶快逃走了。

皇帝命人将陈东等人的上书收进去,过了一会儿传来旨意,表示众人的话很好,一定会施行的。

既然皇帝答应了,有的人就准备散伙。但另外的人立刻意识到,政府的许诺除非当场办,否则一定做不到。他们鼓动大家留下,要亲眼见到李纲和种师道,确信他们已经复职了才走。一会儿,掌管军事的吴敏走了出来,告诉大家,李纲因为用兵失利,暂时罢免。但这只是非常时期,等金兵一走就立刻复职。

从朝廷的安排也看出来,宰执们已经倾向于不折不扣地接受金军的要求,先把金军糊弄走了再说。在金军走之前,李纲是不能复职的。

这种回答让众人不满意。天色渐晚,人们把开封府的登闻鼓也搬来了,放在东华门外不断地敲,鼓敲坏了,就用声音代替,山呼震地。

开封府尹王时雍是负责首都治安的官员,也来劝说太学生们,说他们这么做是胁迫天子。太学生回答,以忠义胁迫天子,比用奸佞胁迫不是好多了?

众人想揍王时雍,他只好也逃走了。

守卫宫殿的殿帅王宗濋只好向皇帝汇报,告诉他如果不听从民众的呼声,今天就要发生民变了。

签书枢密院事耿南仲来了,太学生和民众拉住他不让走,除非他去向皇帝汇报给李纲复职。耿南仲只好答应下来,众人怕他说假话,便围住他,只给他留出一条路,就是进宫廷去的路。耿南仲见到皇帝,皇帝让他传旨召李纲来。

李纲在浴室院,一千多人前去迎接他。皇帝不得已,只好写诏书给李纲复职。

李纲还没有赶到,皇帝派遣了一位内官朱拱之前去宣谕。由于诏书还没有写好,就让朱拱之人先走,诏书随后送去。但朱拱之刚刚到民众前,有人立刻将他围住撕成了碎片,他成了民变的第一个受害者。

这时情况更乱了,有人已经大声喊“杀死内臣无罪”。于是人们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了十几个人,将他们杀死,肝肠取出,脑袋砍掉挂在竿子上。到这时,民变已经到了最危险的阶段,一旦见了血,人们就会失去理智,事情也很难用和平方法收场了。

这时,李纲已经赶到了皇帝面前,向皇帝请罪。宋钦宗已经顾不上许多,连忙给他复职,担任尚书右丞,兼京西四壁守御使。李纲立刻前往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民众,这才平息了一场民变。

李纲上台之后,立刻改变了前任(只在任了几天)蔡懋的做法。因为金军又在这个门附近集结,准备攻城器械,他当晚便睡在了西面的水门咸丰门上。城内虽然也有炮和床子弩,但蔡懋下令,谁敢开炮就惩罚谁,军队的士气十分低落。李纲反其道而行,规定将士们自行决定开炮,只要打中就是重赏。

将士们的积极性一下子提了起来。第二天,金军来试探攻城,被将士们击退。

由于民变,除了对外不利,京城内部关系也变得越来越脆弱。比如,那些在民变中杀死内官的并不是普通民众,本来就是当地的流氓头目,在社会混乱中,这些流氓变得更加猖獗,杀人、抢劫层出不穷。士兵们也不好好守城,反而借机报复平常对他们不好的官长,甚至杀死他们。军队纪律也不好,士兵偷拿老百姓东西,看哪个平民不顺眼就当奸细滥杀。这些罪行中有的是不可原谅的,有的却是乱世时期的自然表现,但如果不及时处理,迟早会酿成大祸。

李纲也毫不手软,以诛首恶的方法将社会上的流氓头子干掉,对军队的不法现象更加严厉,一旦发现立刻处理。在李纲的努力下,汴京的社会秩序开始恢复。

金人撤离

李纲重新得势,宋钦宗的心情却是无可奈何。这是北宋建政以来第一次民间将权力从皇帝和大臣手中抽走,由民众决定谁来做官。皇帝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只想表现得软一点,将金人哄走,却又不得不任命一批主战派的大臣上台。

他的矛盾心情,在给斡离不的书信中反映得淋漓尽致。由于金国索要李邦彦和吴敏两人之一,皇帝二月初六回信时顺便发了牢骚,他说,昨天城中数万军民闹事,痛骂宰执,杀了好几个宦官。许多宰执都离职了,太宰李邦彦请求退休,门下侍郎赵野请假不来上班了,中书侍郎王孝迪、左丞蔡懋都已经被罢免了执政的职位,枢密李纲贬到了大名府(这里他撒谎了)。现在大半官员都缺位,宰执之中只剩下枢密吴敏、新任左丞耿南仲、新任枢密宇文虚中,以及李棁四人还在任了。

一个皇帝对敌军将领承认民变,并将高官的任免和盘托出,这也可以看作宋钦宗一种别样的牢骚,表明这并非是他所愿,也表明他已经无计可施,请敌人原谅。

关于斡离不要求将宋钦宗的亲叔叔越王当作抵押品,宋钦宗表示这有违情理。他恳请用自己的同母弟弟肃王将康王替换回来。康王和皇帝虽然同父,却并非同母所生。肃王作为同母兄弟,显然与皇帝关系更加密切。但皇帝希望,肃王只送金军渡过黄河,一旦过河安全了,金军就遵守约定将他放回。

至此,金军的所有战略目的都已经达到,割让三镇的诏书和地图、大量的犒军钱,以及安全的回军通道。李纲和种师道虽然复职,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但又不能否定,主战派的威慑是金军退军的必要条件。姚平仲劫营虽然以失败告终,却加速了金军的撤离。之前的斡离不仍然慢条斯理地与北宋谈着条件,时不时免一点赔偿金作为恩惠。但劫营之后,斡离不已经不再纠缠于赔偿金了,北宋也没有交付给他更多的钱。二月份,斡离不最关注的是怎么安全地回去,因此人质问题成了最主要的谈判点。

姚平仲劫营八天后的二月初八,金军开始撤回。由于担心大军的安危,金军的撤离非常迅速,初八当日,斡离不写文书告别宋钦宗,二月初九便将康王送回,二月初十就已经拔营离开。原本以为他们在渡过黄河时会遇到困难,但金军早已做了准备——架好了浮桥,一天之内就渡河完毕了。

金军的离开也将宋军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矛盾最大程度激化。在主和派看来,金军离开是他们充分斡旋的结果,也是一场重大的外交胜利,如果不是主和派坚持和平方针,也许汴京城就会血流成河,如果不是主战派从中作梗,事情还会顺利得多。

但在主战派看来,各地勤王军队已经二十多万人,这些军队只有少数人参与了一点点抗金作战,其余的人虽然满怀热情,却还没有动手,就听说皇帝选择了和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认为,仅仅因为姚平仲的一次小小的失利,就彻底放弃武力解决,的确是太窝囊了。

持这种观点的不仅仅是李纲,还包括许多其他的人。比如,在燕京被俘的沈琯被金人放回之后,在二月初十见到李纲,立刻提出建议。由于他在金军大营里待过,对金军的实力知根知底,他说,金军不过只有五万人(比李纲预计的还低),能打仗的只有万把人,其中二太子斡离不营只有两千骑兵,郭药师的常胜军有三千骑兵,诸营的步兵也只有三万多人。这些人还并没有都过河,只有一多半的人在河南地区。总体上金军与宋军相差悬殊,完全应该立刻袭击金军。

李纲接纳了沈琯的提议,向皇帝报告。与此同时,种师道也要求在金军渡河的时候发动袭击。但他们的建议都被主和派给挡了回来。

李纲还不甘心,又拐弯抹角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在北宋初期与辽国缔结澶渊之盟时,辽国侵入北宋的领土,虽然双方签订了和平协议,但在辽军离开时,北宋仍然用大部队“护送”他们离境。在宋军的护送下,辽军走得特别快,也没有办法进行掠夺。李纲提出应该按照澶渊之盟时期的规矩,派大军将金军护送出境。这次他的提议终于得到了答复。

李纲得到了皇帝的许可令,立刻派兵十余万,分数路出击,他下的命令不是防御性的,而是进攻性的,只要各路将帅找到时机,就毫不犹豫地进攻金军。宋军急不可待地行动了,他们在邢州和洺州之间追上了敌人,双方相差只有二十余里。

就在宋军摩拳擦掌准备扑向敌人时,事情突然又出现了变化。原来,金军的西路军有消息了。

粘罕率领的西路军在前期势同破竹,但到了太原就被张孝纯阻挡住了,迟迟不能南下,使得金军的钳形攻势难以形成,只有东路军到了汴京城下,西路军一直无法配合。但到了正月十九,一位义胜军的首领刘嗣初却投降了金军,帮助金军夺取了太原以南的平阳府(现山西省临汾市)。粘罕决定绕过太原,先向南进军,攻陷了威胜军(现山西省沁县南),控制了重要关口南北关(现山西省灵石境内),进军并攻克了位于上党高原的隆德府(现山西省长治市),最后围攻了曾经发生过著名的长平之战的高平。一旦高平失陷,粘罕就可以冲过天井关关口,从山西高原下到黄河边的平原,有可能再次发动对汴京的攻击。

被吓破了胆的宋钦宗立刻下令将那些围堵东路军的宋军召回,让他们赶快想办法对付粘罕。

但事实上,宋钦宗并不用担心粘罕的进攻。由于粘罕并没有攻破太原,太原就如同在他背后的一枚钉子,只要粘罕继续孤军深入,太原就可以在后面打击他的后勤、辎重和援军,切断他的归路。

种师中还提到,其实并不用把军队召回到黄河边,而是从河北地区越过太行山,从侧翼包抄粘罕,将其包围起来进行全歼。

指挥对东路军追击的李纲也大不以为然,他认为既然东路军已经撤退,西路军就不会冒险,必然会自动撤退,根本不用管。

在众人的劝说下,宋钦宗终于决定不撤回追击东路军的宋军。但在这一来一回之间,金军已经走远了,宋军将士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懒得继续卖命。

果然,不久之后,金军的西路军也撤退了。

皇帝任命种师道为河北河东宣抚使,驻扎在滑州;姚古为制置使,兵援太原;种师中为制置副使,驻军河北、山西之间,援助中山、河中地区。双方的对峙线回到了燕京以南的河北地区,以及太原以北的山西地区。

到这时,金军通过这次战争得到了太原以北的所有领土,以及河北地区的燕京地区。另外,二太子斡离不通过协议在名义上得到了太原、中山、河间三府。只是撤退时,这三个府还都掌握在北宋手中。如果北宋愿意遵守协议,就必须派人去把三镇交割给金军,这也意味着金国已经深入到河北平原和山西中部。

但是,既然金军已经撤退了,宋钦宗还真的愿意交割吗?到底是遵守和约,还是放弃和约准备战争,这位年轻的皇帝该怎么选择呢?

第三部汴京失陷

第十章再起波澜

太上回銮

金军虽然撤离,却给宋钦宗留下了三个问题。其中两个和人相关,一个和地相关。

和人相关的第一个问题是作为人质的肃王赵枢的安全问题。肃王本来是替代康王前往金军营地做人质的,按照双方约定,一旦金军退兵,就会将肃王送回。

二月十二,当金军渡黄河时,皇帝派出使臣王俅前往金军营地迎接肃王,但考虑到当时情况危险,金军并没有答应。

金军在河北地区时,皇帝第二次试图要回肃王。但由于李纲、种师道等人坚持军事打击,斡离不更不敢将肃王放回。于是,肃王就成了靖康年间第一个被金军带走的亲王,再也没有回到中原故土。

肃王最初被扣押在燕京的悯忠寺,一年后,徽、钦二帝作为俘虏也开始了屈辱的北行,肃王在燕京加入了他们,被送到了五国城。

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十月,肃王死在了五国城。

肃王北狩最大的受益者是康王。如果不是姚平仲劫营,很可能康王会作为人质被金军带走,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南宋高宗。在肃王怆然离去时,康王却接受了一系列的荣誉,就在二月初十金军退兵的当天,康王被封为太傅、静江奉宁军节度使、桂州牧兼郑州牧、康王。

肃王离开的同时,还有另一个更重量级的人物需要回来,他就是宋徽宗。

金军来到时,满怀艺术天赋的宋徽宗躲到了南方。最初的恐慌驱散后,他将扬州作为自己的驻地安定下来。太上皇一到扬州,东南方立刻乱了套,援助汴京的勤王军大都来自西部,东南部的军队没有一支到达,其原因在于太上皇在扬州断掉了与首都的联系,截留了通往首都的租税,并阻止了东南的勤王之师。他的做派并不像一个退位的皇帝,竟有将北宋政权一分为二之势。

既然金军走了,按道理,他应该回来。但对宋徽宗来说却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他的儿子到底会怎样对待他?

在历史上,太上皇都摆脱不了孤独的命运。在北魏时期献文帝拓跋弘(年仅十七岁)被文成文明太后逼迫退位,将皇位让给了他儿子元宏(孝文帝)。但由于年轻的太上皇不肯完全放弃权力,最后被太后毒杀了。唐太宗逼迫父亲唐高祖退位,因为他杀死了哥哥和弟弟,成了不二的接班人。唐高祖郁郁退位,度过了九年的孤独光景,但至少还是个善终。唐玄宗与宋徽宗的情况最像,都是在大敌当前时逃跑,将御敌的责任留给了儿子,唐玄宗退位后也脱离了社会中心,变成了寂寞老人。

宋徽宗意识到,回到首都汴京,等待他的一定不是鲜花和赞美,而是耻辱的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他在是否回汴京的问题上犹豫不决。但他一天不回汴京,宋朝的权力中枢就会紊乱一天。首先,太上皇身边还跟着童贯、蔡京等大臣,如果太上皇不回来,皇帝甚至担心他会被这群人挟持在南方另立中央,北宋分裂成南北两部分。

其次,太上皇本人也不想回来,而是想到西京洛阳去,在那儿不受儿子的管制,可以继续自由自在,这也意味着北宋将分裂成东西两部分。

再次,哪怕太上皇回去,如果他不肯安分守己当一个无所事事的老头儿,总在背后对儿子的决策指指点点,那么北宋的朝廷同样是分裂的。

如何解决太上皇的问题,成了皇帝和大臣们关注的焦点。按照开封府尹聂昌的看法,不如带兵去把太上皇周围的奸臣都处理掉,太上皇就不能不回来了,这等于是强迫他回来。聂昌的提议被李纲阻止了。

李纲认为,给足太上皇面子,同时劝说他放弃权力,才是最优选项。于是,在北宋最需要加强防卫以免金人再来之时,作为主战派的李纲却首先被派去解决太上皇的问题。

李纲在与太上皇的商议中,提出让太上皇让出大内禁中,毕竟他已经不是皇帝,禁中是给现任皇帝居住的。但皇帝将皇家园林撷景园改为宁德宫,请太上皇居住。

为了让太上皇感到受尊重,皇帝还要时时请安,并允许太上皇和太后在必要的时候进入大内。

太上皇在李纲的劝说下,终于回到了京城,这让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北宋的朝政不会走向分裂,而是统一在年轻的皇帝手中。人们有理由期待皇帝能够励精图治,重振宋朝的威望。

太上皇回銮后,对宠臣的清理也到了最后阶段。如果要让太上皇彻底交出权力,必须将蔡京、童贯等太上皇的身边人都处理干净。只有太上皇失去了这个圈子,才真正失去对政治的干预能力。

太上皇的宠臣包括两类:第一类是满足宋徽宗私欲和财政需要的能臣,比如蔡京在筹措帝国财政方面用尽了全力,而朱勔则负责替宋徽宗运送花石纲;第二类是那些倡导联合金国打击辽国的人,比如童贯一直是主战派,却由于打不了仗,变成了赎买派,也就是用金钱换取金军帮助,这一派人可以称为变质了的主战派。

在前期的运动中,失势的官员都已经被清理了,比如王黼、梁师成等人;但跟随宋徽宗去往南方的宠臣群体,包括蔡京、童贯、朱勔等人还没有清理,这次就轮到了他们。蔡京、童贯、朱勔都是在这时被处理掉的,他们或者在流放时死亡,或者被杀。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是最冤枉的,那就是首先倡议联金攻辽的赵良嗣。

赵良嗣于三月二十七被诛杀。本质上来说,如果宋军足够强大,那么赵良嗣的计策是可以成功的,北宋能够获得燕云十六州的控制权。但由于宋军过于软弱,作为使臣的赵良嗣只好一次又一次和金人周旋,才获得了燕京。如果没有他的努力,就不会有燕京的交割。

拿到燕京之后,如果宋军加强防御,也不至于再次丢失。赵良嗣曾经希望引退,不再参与政治,可是宋徽宗不同意,他只好留下来,不想风云突变,功臣瞬间变罪人。

斡离不退兵后,赵良嗣承受了无尽的谩骂,在铲除奸臣的声浪中被赐死。他还被《宋史》写入了奸臣传,留下了无尽的骂名。近千年来,替赵良嗣说话的人不多,但也有人质疑他不仅不应该被列入奸臣传,反而应该正名。

和约遭遇执行难

除了两个人事问题,最复杂的还是土地问题。直到金人离开,皇帝和大臣才意识到,他们为了赎买和平,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金钱上的代价是巨大的,一下子给予过多的战争赔偿,必然会导致下一场战争。金军士兵薪酬是掠夺制的,他们拿不到固定薪水,到底有多少收获,全看战场上抢多少东西,获得对方多少赔偿。宋钦宗付给二太子斡离不的赔偿让金人开了眼界,自然会让另一路元帅,也就是粘罕和他的西路军眼红不已。就算斡离不已经满足了,粘罕也必然会煽动另一场战争,来满足自己的军队对于财富的渴求。

既然另一场战争必然到来,那么决定胜负的关键,就要看北宋能否防御得住。

不幸的是,宋钦宗发现,如果要防止敌人的下一次进攻,就必然要占有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太原是山西的门户,粘罕之所以占领了更靠南的隆德府和平阳府,却又不得不退回北方,就是因为太原还在宋军手里,可以随时袭击金军的后续部队。河间是东路上最重要的据点之一,而中山位于河北与山西之间,是沟通两地的要道,一旦中山丢失,也意味着金军的东西两路军可以方便地沟通协调,形成策应,到时就不像前一次那样东路军孤军冒进了。

宋钦宗虽然向金军许诺了三镇,但金军却遭遇了典型的执行难问题。皇帝的割地使到了三镇,请求他们配合交割,但三镇不仅不执行,反而加紧了抵抗。

比如中山、河间两镇,当斡离不回师时经过这两个地方,被抵押的肃王,以及割地使张邦昌等人亲自到城下宣读皇帝的诏书,请求他们遵守法令,但都被城上的士兵拒绝了,甚至他们用弓箭石块将说客逐回。

金兵离开后,宋钦宗身边的大臣们也纷纷劝说他不要遵守条约。因为只要执行条约,就是宣判北宋王朝的死期将近;不执行,大不了是拼个你死我活。相比较而言,还是不执行更有好处。比如著名理学家、朱熹的祖师爷杨时就上书表示,三镇“一旦弃之北庭,使敌骑疾驱,贯吾腹心,不数日可至京城”。这样的三镇必须固守,不可丢弃。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说问题出在哪儿,只能说皇帝由于被吓破了胆,答应了根本无法执行的条件,现在只好反悔了。

就在金军撤离不久的二月二十五,皇帝派遣工部尚书王云等人出使金军,就提出了另外的建议:希望金军允许北宋保留三镇,但同时,北宋增加一定的岁币,作为三镇的租税交给金国。

这件事金国没有回复。于是,北宋官员开始考虑另外的可能性:既然要违约,就必须首先证明是金人先违约的。斡离不回军时曾经在磁州、相州、大名一带掳掠,杨时认为金军没有和平撤离就是违约,他建议皇帝以此为借口不执行协议。杨时还认定,金军最初答应(是否答应是有疑问的)到黄河就释放肃王,但迟迟未放,也是违约。

另外,皇帝还可以在西路军找借口。由于金军的两路存在协调问题,东路军已经撤退,西路军还在南下占领隆德、平阳等地,这也是违约。

如果仔细琢磨这些借口,不得不说,宋钦宗如果以此为借口,的确是有问题的。关于释放肃王问题,金军从来没有答应到黄河就释放他,只是宋廷的一厢情愿罢了;金军在河北的掳掠是战争中无法避免的混乱,即便统帅想制止,也无法完全避免;西路军南下更多是古代通信的时间差问题。粘罕向南进军时,并不知道协议已经签署,也就无法停止进军。当然,如果说金军将协议执行得不折不扣,也不确切。

如果宋金双方能相互谅解,这一切都不是大事。可一旦有一方不准备谅解,而是寻找机会推翻协议,那么利用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也就成了唯一的途径。

三月十六,皇帝向三镇下发抵抗的诏书,他宣布由于金军首先摈弃盟约,宋军不得不抵抗。皇帝采取主战派的主张,首先罢黜那些参与了和谈的官员,在本书中一度占据了主要舞台的李邦彦、李棁、李邺、郑望之等人同时丢了官,与赵良嗣的区别只是他们没有被杀掉。可见,在宋朝从事外交工作也是危险的职业。

皇帝派遣种师道、姚古和种师中三员大将去支援三镇。这一次他显得信心十足,表示“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

宋朝皇帝前后不同的态度首先给粘罕的西路军带来了混乱。粘罕占据了隆德、平阳,但无法拿下太原,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突然收到宋金议和的消息,协议中包括割让太原,宋朝甚至派来了一个叫作路允迪的割地使。粘罕意识到这次进攻不可能更进一步了,捞到太原也不错,于是下令退军,北归去接收太原。

到了太原城下,路允迪帮助金军招降太原,但太原守将却表示,他们收到了皇帝的最新诏书,与路允迪的说法恰恰相反,诏书不仅不是让他们交割太原,反而是要求更加坚决地抵抗。粘罕什么便宜也没有捞到,一面命人继续围攻太原,一面率军北上休整。

四月,一个更好的机会似乎出现在了宋钦宗面前。这个机会是由一个金人的使团带来的。

由于北宋不想交割三镇,金国派遣了一个使团,由萧仲恭与赵伦带队前往宋廷,催促交割事宜。但宋钦宗并不想交割,将使团留置了下来,不放回金国了。

使团的首领萧仲恭是一位辽国的降将,与辽国另一员大将耶律余睹很熟悉。耶律余睹在金军中担任监军,是非常重要的武职官员。北宋的接待使了解到,萧仲恭似乎对金国并不满意,经过交谈,更进一步知道耶律余睹也过得不顺心,这两人对金国并没有太多忠心。

经过与萧仲恭等人的商讨,宋钦宗决定不再扣押萧仲恭,放他回去。皇帝亲笔在黄绢上写了一封信,封在蜡丸中,交给萧仲恭让他转交给耶律余睹,招降他反对金国。皇帝暗地将山西许诺给耶律余睹,只要他反金,他可以在山西建立一个与北宋友好的世袭政权,相当于宋金之间的一个屏障。

北宋君臣满怀期待地将萧仲恭等人送走,等待耶律余睹的答复。如果这两个人决定反对金国,那么山西一带的压力就会降下来,北宋可以对付河北一带的金兵。

宋钦宗没有想到,他犯了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的错误。宋徽宗曾经试图招降辽国天祚帝,被金军截获了他的圣旨,成了金国攻宋的一个好借口,这已经是很大的教训。到了儿子宋钦宗,又试图招降耶律余睹,还同样留下了文字把柄。

在这之前,宋钦宗一直在金人面前与父亲撇清关系,表示以前的错误都是老皇帝犯的,老皇帝已经退位,新皇帝不应该承担以前的责任。但这件事之后,金人已经明白这父子两人秉性是多么相似,就连做事的风格都一样。

萧仲恭并没有想投靠北宋,他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北宋不让他回去,他需要找个策略离开。耶律余睹更没有谋反的意图,他甚至不知道北宋皇帝会给他写信。于是两人共同将宋钦宗的蜡丸绢书上交给了金人。从这时开始,金军基本上放弃了对北宋的指望,开始准备新的军事行动。

宋金之间的对决也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逼近了。

老将离去

既然宋钦宗也准备依靠军事解决,除了招降耶律余睹之外,在自身军事准备上又做了哪些工作呢?

四月时,针对金军可能再次南下的形势,李纲向皇帝上书提出了八项建议。这八项建议都是针对北方战备的,分别是:

第一,唐代藩镇虽然导致了安史之乱和后期的地方割据,但由于北宋的最大问题是指挥权不统一,军队战斗力不强,因此可以考虑在北方边境地区建立一批藩镇,让藩镇负责带兵,并征集军粮,给予世袭的权力,保卫边疆。

第二,王安石时代建立了保甲制度来训练民兵,但后来保甲制度时废时兴,名存实亡,作为非常时期,应该考虑恢复保甲制度,利用人民对家乡的忠贞来保卫国土。

第三,战争中以军队最为重要,军队中又以战马最为重要,由于金军几乎将马匹都掳掠一空,因此,养马乃当务之急,需要政策扶持和指导。

第四,河北地区自古以来就是池塘沼泽遍布,但到了北宋时期,由于人们开荒种地,将河北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华北平原。没有池塘沼泽,河北就彻底丧失了防御手段,因此,需要恢复一定的池塘沼泽,以备军事防御之需。

第五,河北、山西的城池坏了很多,需要大修。

第六,免除战乱区的租税,尽快恢复生产。

第七,尽快想办法吸引商贩,用市场经济的做法解决河北、山西地区的粮草问题。

第八,之前朝廷筹措军费,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盐税和盐钞,北方地区的盐主要出自山西解州的解池,但宋徽宗初年解池被水冲了,朝廷规定从南方海边运盐代替解盐,从此北方军费受到了影响,现在应该恢复从解州供盐的制度,不要让南方盐运到北方来。

这些措施有的是军事的,有的是经济的,但整体上都是为了战争服务。如果用现在的眼光看,第二、第三、第五、第六、第七条都是非常必要的措施,第一、第八条虽然看上去会让现代人产生抵触,但仍然是很必要的,第四条工程太大,恐怕很难实行。

宋钦宗表面上答应了大部分改革,却由于行政效率的低下,全都搁置了,没有对战争产生任何的帮助。

五月,对宋军的打击来到了。金军退师后,宋军在河北、山西地带的防御主要依靠三个人,分别是种师道、种师中与姚古。五月初七,由于种师道过于年迈,向皇帝上书请求退休,在三位战将中,种师道经验最丰富,他的离职让宋军少了一员统帅级的人物。

剩下两员将领中,姚古负责山西地区的防务,粘罕退军后,姚古收复了太原以南的大部分地区,但宋军想要解围太原,却屡屡无法成功。

金军对于太原的封锁做得很好。太原虽然在张孝纯等人的坚守下固若金汤,但金军在城外却筑起了障碍,将整个城池困在了中央,彻底断绝了城内与城外的联系。在金军围困汴京时,虽然汴京防御力量不足,却一直是和外界保持联系的。金军在汴京城外的西北角,外界的物资和人员却利用东南角的城门进出。与汴京不同,太原完全和外界断绝了联系,物资彻底中断,粮草匮乏到了极点,这逼迫着宋军必须赶快援救太原。

姚古从太原的西南方出发,去解救太原危机,没有成功。宋军不得不考虑利用种师中在河北的军队。种师中率军护送斡离不离境之后,大军停留在河北地区的大名府附近,皇帝给他的新任务是从河北穿越太行山的井陉关进入山西境内,从东南方进军,与姚古的部队形成钳形攻势,夹攻太原外的金军,将他们赶走。

种师中穿越井陉后,到达了平定军(现山西省平定县),接着又克复了寿阳县(现山西省寿阳县)、榆次县(现山西省晋中市),距离太原已经是咫尺之遥了。

但种师中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选择了占领这些据点的同时,继续以太行山以东的真定(现河北省正定县)为基地驻扎。

种师中不急于进攻,北宋朝廷却等不及了。恰好这时,传来情报说金军大部队已经回北方度夏,只有一些散兵负责畜牧养马。按照宋代的指挥制度,虽然种师中与姚古都是一方大将,但制定战争决策的机构却是汴京的枢密院。当时负责枢密院的是知枢密院事许翰,他是个爱纸上谈兵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逼着种师中与姚古赶快进攻,如果不进攻,就治他们“逗挠”(怯阵不敢作战)之罪。

“逗挠”之罪在军事上是严重的罪行,甚至可以判处死刑。种师中本来是希望稳扎稳打,既然已经接近了太原,就不妨停一停,制定一个更加可行的计划再上阵。否则不仅无法打败金军解放太原,反而连已经获得的城池都可能丢失。但在许翰的逼迫下,他不得不感慨着率兵前进。

按照许翰的策划,除了种师中一道,姚古也要从西路进军,形成夹击。由于夹击讲求速度和时间,种师中不能带太多的辎重,尽量轻装向太原前进。

种师中先到了寿阳县境内一个叫作石坑的地方,遭到了金将完颜活女的袭击。事实证明,金军主力北归的消息是错误的,他们留了足够的人马在南方,只是隐藏了起来,好吸引宋军进攻,进行伏击。

种师中与完颜活女打了五仗,其中赢了三场,败了两场。他突破了金军,继续经过榆次来到了距离太原只有百里之遥的杀熊岭。

按照军事规划,当种师中来到榆次时,姚古也应该率领军队来到太原附近,双方建立联系后共同进攻太原。但姚古手下有一位叫作焦安杰的统制,宣称粘罕从北方回来了,进攻太原已经不可能了。听到这个消息,姚古选择了按兵不动,因此并没有与种师中合兵。到这时,就只剩下种师中孤军奋战了。

更麻烦的是,出于速度的需要,种师中并没有携带足够的粮草,队内已经发生了饥荒,每天每人只能分得一勺豆子,这样持续了三天。五月十二,金军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刻展开了进攻。

金军首先进攻种师中右军,将其击溃,前军也跟着逃走。种师中率领中军奋战,用神臂弓将敌人击退。到这时,种师中还能稳住阵脚。

北宋的军队有一个习俗,打仗时为了让士兵卖命,必须当场给予丰厚的赏赐。弓箭手击退金军后,向种师中要赏赐。但库吏却告诉种师中,由于轻装上阵,没有带奖励士兵的物品,数来数去,只有十几个银碗,显然不够用的。战士们听说这个消息,意识到宋军已经既无粮草,也无财富,继续打下去除了死亡什么也得不到。他们纷纷逃走,将种师中抛弃了。

战斗打了一上午,最后只有百人左右的团队跟随着种师中,直到战死。在死前,还有人劝说他突围而去,但他拒绝了,力战而死,时年六十八岁。

种师中死后,金军继续进攻姚古的部队,将姚古击回了隆德府。

这场战役以北宋损失一员大将、太原解围失败告终。当失败的消息传回京都,汴京的官员虽然无力帮助前线打仗,在追责上却无比用力。瞎指挥的许翰被免了职,谎报军情的统制焦安杰也被李纲砍了头。

作为山西一路统帅的姚古也承担责任,被免去了军职,送往广州安置。到此为止,原本防卫北方边界的三员大将最终以种师道辞职、种师中战死、姚古免职为结局。最有战争经验的三员大将都因为指挥系统的紊乱而去职,将防卫北方的重任留给了更加没有经验的人。

最无力的主战派

种师道、种师中、姚古之后,在首都,主和派突然间又成了主流。此刻主和派的代表人物是一位叫作耿南仲的大臣。他表示老将死的死退的退,朝廷已经没有能打仗的将军了,劝说皇帝交割三镇才是上策。

此时首都主战派的领袖是李纲。李纲是个典型的文臣,只是在汴京保卫战时期依靠满腔热血临时担任了指挥角色。按照他的本意,知道自己不善于带兵,一旦军人接手防务,自己就退出武职。

但耿南仲等人对皇帝的喋喋不休让李纲义愤填膺,他争论说三镇不能交割,必须守住。不想耿南仲立刻做了个顺水人情,请李纲担任武职,去北方帮助皇帝守住三镇。

宋钦宗也在为没有人能打仗感到发愁,听了耿南仲的建议,立刻下令,任命李纲担任两河宣抚使,接替种师道的角色;同时任命刘韐作为李纲的副手,接替种师中的角色;解潜担任制置副使,代替姚古的角色。

防卫北方的三驾马车换成了李纲、刘韐和解潜。后两者都是有战功的武将,只有李纲是个文臣。

李纲知道自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这是政治对手要将他清洗出京都的策略,所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在争辩无果的情况下,他只好选择上任。

他上任时,宋军已经越来越混乱。种师道时期,由于老将军是武职出身,还有足够的威信保持军队的稳定。李纲作为文人在首都有很高的威望,但在军队中却说不上话。更复杂的是,宋钦宗曾经信誓旦旦要用武力解决问题,但种师中死后,皇帝在耿南仲等主和集团的劝说下,又没有那么坚决了。他让李纲上任,并不是信任李纲,而是让李纲尝试最后一次武力保卫三镇,如果还不行,就要彻底倒向主和派了。

朝廷中的主和派虽然暂时不敢完全反对武力,却三心二意,出工不出力。全军上下都知道朝廷的情况,对李纲等人更是阳奉阴违,使得军队指挥彻底失控了。

这一切,就注定了李纲只是一个过渡性的人物,他的任务就是战败并退出政治舞台,他的战败会被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主和派屡屡提及,成为必须寻求和平的证据。

但在七月初,皇帝还没有最终倒向主和派,还在尝试着采取强硬主张。一方面,他继续清理宋徽宗身边的大臣(蔡京、童贯等人都是在这个月死亡),另一方面,分别遣使前往金国皇帝、左副元帅粘罕(两次)、右副元帅斡离不处,坚决要求用租税代替割地,请求免于割让三镇。

在战争准备方面,李纲进行得并不顺利。皇帝让他担任宣抚使,是想让他完成两个任务:第一,解太原之围;第二,守住北方防线。皇帝的目标明确,可是又给了李纲多少资源呢?

首先,在李纲没有离开汴京时,皇帝给他招募了两万兵,但由于金人已经将马匹掳掠殆尽,士兵没有马可以骑。李纲请求皇帝从民众手中买马,估计可以搞到几千匹,但刚发出文告,开封府就以骚扰民间为由请求终止了。

李纲将两万人分成五支军队,每军四千人,恰好河北发生了叛乱,于是派左军去镇压。右军又拨给了副使刘韐,给李纲剩下的只有一万两千人。出征前,李纲请求银、绢、钱各百万作为军费,朝廷最后总共只给了二十万。

原本定在六月二十二出发,但由于事情过于仓促,李纲请求延期。这被当作他害怕了的表现,于是,他只好仓促于六月二十五出发。出发前皇帝倒是做足了功课,在紫宸殿和琼林苑分别赐宴,期待这支一万两千人的兵马凯旋。

七月初,李纲来到了河阳。河阳是连接山西和洛阳的黄河渡口,也是西路防卫的最关键地点之一。他在河阳停留了十余日,为的是训练士兵,让这支仓促组建的队伍有战斗能力。另外,由于宋军军纪败坏,有逃跑的,有抢劫的,有偷窃的,李纲都采取严格的军法加以惩戒,从而提高了士气。

接着他进入怀州。怀州夹在太行山和黄河之间,战略地位更是无可置疑。在怀州,李纲要解决的是缺马问题。对于古代军队来说,再高的士气也无法代替马匹。这时有一个人叫张行忠,他提议说,整个国家都没有马了,但还有另一个办法:人怕马,但马怕车。他设计了一种战车来对抗金军的骑兵。每一辆车由二十五人操控,配备有弓弩、刺枪和盾牌,组成车阵可以抵御马匹的冲击。李纲非常感兴趣,叫人造了千余辆车,在怀州练兵。

李纲造车之举是值得商榷的事件,这说明他知道宋军的弱点在哪里,也想去解决,但他的做法是否能解决,却没有结论。在大敌当前时,大规模推广一个没有经过检验的笨重器械,并不是一个令人放心的方法。

李纲造车的行为引起了皇帝极大的不满,宋钦宗想要的是尽快解太原之围,而李纲反而在后方迟迟不进。皇帝下诏将招募的士兵全部解散了。也就是说,李纲花费的所有心血都归于流水。失去这支一万两千人的小军队后,他成了一个没有兵的统帅,实际上被架空了。

接着皇帝开始越级指挥,他不断地催促各地的将领集结,一同去解太原之围。这些将领包括:宣抚副使刘韐,制置宣抚副使解潜,查访使张灏(太原守将张孝纯的儿子),勾当公事折彦质,都统制王渊、折可求等。他们制定计划,于七月二十七从各路进军,其中刘韐、王渊负责平定军和辽州(现山西省左权县)两路,解潜和折彦质负责威胜军一路,张灏、折可求负责汾州(现山西省汾阳市)一路,范琼屯南北关。

皇帝的思路还是和上一次种师中、姚古联军一样,希望从不同方向同时进攻,压迫敌人直至太原城下。上一次种师中虽然到了,姚古却没有赶到,其背后深层的原因,是指挥权的不统一,两路军是并列关系,互不隶属,缺乏一个统领全局的统帅。这一次,宋钦宗自认为能够担当这个统帅,但由于距离遥远,所有的将领都听从皇帝的,就意味着所有的将领都自行其是,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出师之后,刘韐最先遇敌,被金人击溃。解潜是最积极的,他从山西南部向北到达南北关,与金军相遇,双方大战了四天,不分胜负。但由于其他所率部队各路都没有跟上,无法牵制金军,金军得以调来援军。解潜由于没有后援部队,所率部队最终崩溃了。

作为名义主帅的李纲由于没有兵,也没有指挥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军失败。

八月份,张灏、张思正、折可求等与金人轮番相遇,发生战斗,均以失败告终。当宋军战败的消息传来,位于山西的威胜军、隆德府、汾州、晋州、泽州(现山西省晋城市)、绛州的老百姓纷纷开始逃亡,他们不再信任宋军的保护,担心金人把黄河以北的土地和人民都割走,于是渡过了黄河,向南方撤离。

这一系列失败也成了皇帝再次转向的节点,从这时开始,外交活动更加频繁,军事行动却又搁置了下来,皇帝下令不得轻易进兵,从湖南来的援军也被按下。

由于李纲无法指挥战争,他再次被免职,皇帝强迫已经退休的种师道出山接替他。

李纲走上了他漫漫的贬职之路。他先是被封为扬州知州,但随后又被安置到了建昌郡(现江西省南城县),还没有走到地方,又被发配到了更远的宁江(现重庆市奉节县)。当“靖康之耻”最后结局来临之时,他已经脱离了舞台的中央,无法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了。

李纲是有一定优势的,他擅于鼓动士气,并有着坚决的信念,任何时候都不肯和金军妥协。他在第一次汴京围城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这个作用又存在着一定的夸大。事实上,他只率军抵抗了两天,宋钦宗就和金军讲和了,并做出了无法挽回的巨大让步。李纲既没有机会继续与金军作战,也没有机会阻止皇帝让步。后期等种师道等勤王军到来后,李纲就被边缘化了,起到的作用更加有限。

李纲在人民中间有极高的威信,但在军人中间却一直被看成是外来的生手。在宋代的军事体制下,李纲不可能找到施展的舞台。更何况他坚决主战的态度也让许多主和派看不惯,于是,主和派和军人集团都不喜欢他,集体排斥他。他的离开是必然的,即便留下也会毫无作为。

接替李纲的种师道虽然是名将,但等他上任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老“光杆司令”没有带一兵一卒前往河阳。在那儿,他碰到了金国使节王汭。他从使节的言辞判断,金军又要进攻了,于是立即上奏皇帝。此时北方的军队已经指望不上了,形势比前一年还要严峻,种师道上书请求皇帝移驾长安。长安位于关中的四塞之地,又是种师道的根据地,金军很难进攻那儿。当汴京没有了皇帝,反而更加容易保卫。

但他的建议被斥为逃跑主义,没有被采纳。十月初,病重的种师道交出了兵权,由刘韐代替,刘韐还没有出发,又换成了范讷。在这一系列的换人过程中,老将军种师道撒手人寰,他享受了皇帝给予的最后哀荣,也不用再为风雨飘摇的北宋皇朝送葬了……

第十一章战端重启

太原失陷

宋钦宗还在为战和问题而感到头疼时,金人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由于皇帝不肯割让三镇,加之试图招降耶律余睹,被金人认定是比他父亲更加顽固的皇帝,且言而无信,和约对他如同废纸。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八月十四,金国两路元帅共同发出了问罪书,随即兵分两路,向南方进攻。

此时的金国军事组织架构已经有了调整。在第一次进攻中,由于缺乏一个协调者的角色,两路元帅各自为政,缺乏沟通。这次,他们采纳了辽国降臣刘彦宗的建议,设立了一个叫作元帅府的机构,元帅府中分为都元帅、左右副元帅、左右监军和左右都监,一共七人。

都元帅负责协调,而真正出兵的仍然是左右副元帅。左右之分,仍然以山西、河北两路划分。其中都元帅由谙班勃极烈(即太子)斜也担任,左副元帅粘罕,右副元帅斡离不,左监军达懒,右监军兀室,左都监阇母,右都监耶律余睹。

金军已经出发,在战场上屡吃败仗的宋钦宗却更加依赖外交手段了。

他派出了一系列的使臣前往金军各个大营继续谈判。在这些使臣中,著作佐郎刘岑临时封了太常少卿的官职,担任去往大金国皇帝处的国使,由门宣赞舍人马识远作为副手。宗正少卿宗泽前往右副元帅斡离不大营。秘书少监李若水前往左副元帅粘罕营地,相州观察使王履是他的副手。

在这些使者中,李若水的记录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让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情况。

李若水于八月二十四出发,他经过河北,从井陉翻越太行山到达山西。在过井陉前,他先到了斡离不的营地。当时宋金之间的冲突有四方面:第一,三镇交割问题;第二,上次没有缴完的赔偿金问题;第三,辽金地区叛逃北宋的官员处理的问题;第四,岁币问题。

斡离不和李若水见面时,没有谈岁币问题(岁币缴给金国国库,跟他关系不大),就连三镇问题都表示可以再讨论,他关心的还是直接给他的钱,也就是没有缴完的赔偿金,另外对叛逃官员问题也有所关注。

到了九月初一,李若水等人翻过太行山,来到了粘罕所在的太原府榆次县,这里曾经是种师中收复过的地方,现在却成了金军西路军的临时大本营。李若水发现粘罕对于赔偿金和叛逃官员不感兴趣,对三镇问题却极其重视。

这也可以看出两个副元帅的经验,斡离不关注的是短平快的来钱项目,而粘罕却看重土地,知道只要有了土地,钱财是早晚的事情。

宋人一直分不清两个元帅到底谁是老大,谁是老二。李若水在出使时也想弄明白,他发现宋人由于和斡离不打交道多,往往以为斡离不在粘罕之上,但实际上,双方各有优势和劣势,又互相猜忌。斡离不在第一次进攻北宋中功劳更大,他担心这次进攻粘罕会获得更多的战功,因此倾向于和谈,但第一次没有获得足够战果的粘罕却更渴望战争。

李若水在粘罕营地停留了五天,获得了粘罕的四次接见。元帅对宋使的态度很好,赐酒赐肉,临行前还给了不少礼物。他们甚至谈起了粘罕的家庭,他的家人都被辽国害死了,现在只剩了一个小女儿。

在畅谈中,粘罕却拒绝了李若水的谈判请求。他不肯将三镇还给北宋,而是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让李若水带回:他要的是战争。

其实,李若水的遭遇是不难理解的。就在李若水到达金军营地的第三天,也就是他和粘罕第二次见面时,一件大事已经发生:粘罕攻克了太原,这座坚守了将近一年的城市陷落了。

太原之围从前一年十二月开始,持续了二百六十天。太原城墙长四十里,异常坚固,在守将张孝纯的带领下,做到了全民皆兵。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性都参与了守城;有的为了构筑工事,不惜把房舍拆掉。可以说太原是靖康之战中最顽强的城市。

金人用木头构筑的工事环绕城墙一圈,将城市围住,断绝了内外的交通。如果仅仅攻城,太原几乎是牢不可破,可一旦缺粮,就成了大问题。从太原城内偶尔能跑出几个去往朝廷求援的信使,他们往往都瘦得皮包骨头。朝廷也接连两次派军队救太原,却都失败了。于是,宋朝大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原一天天被围困下去。

为了攻打太原,金人也想尽了办法,根据当时人们的回忆,金人动用了炮石、洞子、鹅车、编桥、云梯、火梯等攻城器械,整体数量达到数千,但是都一一被太原守将化解。

所谓炮石,实际上是体格巨大的发石车,金人将三十个发石车并列,每块石头大如斗,在统一号令下齐发入城,摧毁能力惊人。城内总管王禀命人在重要建筑和楼橹上覆盖装着糠的布袋,减少石头的冲击力,即便被击破,由于损伤较小,修复起来也容易。

发石车不成,金人就改用另外的手段把城壕填平。金人也做了巨大的如同特洛伊木马的大架子车(叫洞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生牛皮,外面再裹上铁叶,城上的弓弩不可能穿透。士兵躲在架子车里面,带上柴薪、土木等,推着架子车来到城壕边。他们先将大木板和柴薪放到城壕里,上面再铺草,最上面用土木填平,这样就把护城河解决了。可是,由于草、柴薪、木头都怕火,王禀就用火攻的方法阻止金人填满城壕。

金人的鹅车是鹅形状的大车,比城墙都高,人藏在里面,推着车靠近城壕。由于鹅嘴是前倾的,正好可以越过城壕搭到城墙上。城内也做了类似的鹅状楼宇,与敌人接战。甚至把大石头放在对方的鹅嘴上,由于鹅车重心不稳,就会被压倒。

云梯、火梯等是用来爬城和焚烧城上设施的工具,下面都有轮子,可以推到城墙下。但王禀都一一想办法破解。

依靠这些工具,金人没有打进去。

真正让太原城防出现漏洞的是缺乏粮草。城内的人先杀牛马骡驴,其次把所有的皮制品都吃光,接着将所有能找到的草根树皮等都扒尽了。最后,人们开始吃人,先是吃死人,然后将羸弱老人吃掉。即便这样,太原城里的人还是损失了百分之八十。守城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九月初三,粘罕军攻破了外城,而守军早就在内部建了另一道内城城墙,于是守军都退到了内城。但遗憾的是,由于士兵们饿得实在没有力气了,他们拿着武器倚在城墙上,竟然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将自己杀死。

王禀率兵抵抗,突围而出,金军紧追不舍,他只好带着太庙中的宋太宗画像投汾河而死。

主帅张孝纯和他的另一个儿子张浹被俘后,金人要求他们投降,张孝纯拒绝了,等待被金人杀死。金人当着他们的面将三十多员副将杀掉,张孝纯父子依然面不改色,等待着自己的命运。粘罕佩服张孝纯是条汉子,没有杀他,叫人把他押往了北方。

太原作为北方屏障的意义不亚于燕京,它的失守,意味着山西一路已经开放了,金军随时可以南下黄河,不管是西进洛阳还是东袭汴京,都不会再有大的障碍。

更可怕的是,太原是在宋军的眼皮底下丢失的。宋军还有十几万大军在周围救援,却谁都过不去。如果说第一次汴京之围的失利是因为援军没有到,那么太原失守则意味着宋朝的军事体制彻底落后于金朝,即便有援军,也打不过金军。

宋朝的军事体制落后不在于将领的军事素养,因为他们也有很好的将军,如种师道、种师中、张孝纯、刘韐、折可求等,当年的郭药师也曾经全心全意帮助皇帝守卫燕京。但由于指挥系统的紊乱,将军们很难有权力调动起全局资源,来组织一场战争。

金军的行动指挥由两路元帅全权负责,他们可以调动一切资源为战争服务。但宋军调动资源要得到皇帝的允许,而皇帝又是受身边的宰执控制的,宰执还包括主战派和主和派,在一系列的扯皮中,几乎不可能做出及时的决策。

在战争中,每一位将军都只是一路兵马的将领,指挥不动其他的兵马。就算设立了一个更高级的统帅,几乎所有的下级将军也不把这个统帅当回事,因为他们除了受这个统帅领导之外,还有无数层级领导的节制。

一旦将军打了败仗,宋朝的言官立刻发动弹劾,不惜把他们逼上绝路。言官无罪,将军不赦。当将军打了胜仗,宋朝的宰执立刻考虑通过升官将他们的带兵权剥夺掉,到最后仍然是树大招风难以自保。

总之,宋太祖设计的这个系统曾经和平运行了一百多年,直到遇到了金军这个克星,其中隐藏的千疮百孔突然就暴露了出来。

太原丢失的连带效应直到一个多月后还能看出来。在太原丢失之前,宋朝还派遣了一位叫作王云的人到金国皇帝处谢过。王云十月十八才回到汴京,当时太原已经丢了一个半月。但王云带回来的却是好消息:金国皇帝似乎松动了,不要求三镇土地,只要三镇的赋税,并给金朝皇帝上尊号,表示臣服,再派康王前去议和,就可以了。

这件事让宋钦宗激动了一番,讨论了半天如何上尊号。但事实上,金国皇帝许诺出自太原失陷之前,金国人也已经厌烦了战争,所以才会想拿一笔钱就算了。可是王云回来后,太原失陷的消息传到了金国皇帝耳中,他又改变了态度,因为金国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等宋钦宗再次将王云派遣去金国,金国人已经不认可前面的许诺,不可能再交还三镇了。

这件事的误会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初,宋钦宗还真的要派康王去谈判。康王甚至出了国门上了路,只是后来路上出变故,中途折回,才没有白白地去当俘虏。

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是,太原失守半个月内,竟然没有人敢告诉宋钦宗。群臣再次进入了事不关己的状态,大家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希望拖下去。金军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快速进军。

金军攻克太原时,李若水恰好从河北到山西,再从山西南部返回北宋控制区,一路上经过了两个府,两个府级建制的军,七个县,四个镇或者塞。在这个区域内已经没有了北宋的兵马,金军的营地倒是看到了数十处,这意味着金军已经对山西北部地区实现了实质性控制。更让人伤心的是老百姓,一路上大部分地区的官舍民宅都已经被烧毁,家具窗户都没有完整的了。只有井陉、百井、寿阳、榆次、徐沟、太谷等地还能看见百姓的身影,但已经是蕃汉杂居。老百姓对金人的勒索和税赋疲于应付,如同乞丐一般。

还有一些人不甘心受奴役,他们上山扎寨,变成了山大王。但金军的镇压也是严酷的,只要抓住这些人,必定杀掉。

长驱直入

半个月后,宋钦宗终于收到了太原失守的消息。群臣们不得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宋军失败的原因也在探讨议题之中。指挥权不统一,将军无法调动足够的资源,这个问题一再被提及,以宰相何为首的官员们都在思考如何解决。

九月二十三,他们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这个办法是这样的:在之前,北宋以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现河南省商丘市)、西京河南府(现河南省洛阳市),以及位于南襄盆地内的邓州为中心,设立了四个总管,这四个总管虽有职衔,但负责的事项并不清晰。

何等人提出,给这四个总管加上元帅的头衔,将全国的领土都归入到四个总管的管理之下。所有在总管府辖区内的军队都受总管的节制,同时,总管还有征发物资、决定军事财政的权力。

这相当于将全国划成了四个节度使辖区,四大节度使既负责军事,也负责财政养兵。这是对北宋原有政治结构的一种颠覆。北宋一直采取对官僚制约和限制的态度,将军事、民政、财政等权力切割成小块,分配给各级官员,而现在四大总管在辖区内几乎拥有了一切权力,比当年安禄山在唐朝的权力还大(当然只是名义上)。

皇帝同意了何的建议,在九月二十七下达诏书,任命总管。具体分配是这样的:位于北京大名府的北道总管负责河北东路、京东东路,总管由赵野担任,副总管是颜岐;位于南京应天府的东道总管负责京东西路、淮南东西路,总管是胡直孺,副总管是朱胜非;位于西京河南府的西道总管负责京西北路、陕西、京兆、秦凤、环庆等路,总管是王襄,副总管是张杲;位于邓州的南道总管负责河南道、京西西南路、荆湖北路等,总管是张叔夜,副总管是高公纯。

我们可以把这个提议与李纲的提议做对比。在给皇帝上书时,李纲认为由于宋朝官僚权力太分散,根本没有办法抵抗金军,因此建议在北方边境地区设立世袭的节度使藩镇,让他们帮助北宋保卫边境。这个建议有着极大的副作用,一旦赶走了金军,节度使会尾大不掉,直至出现问题。当时皇帝觉得提议太极端,所以没有采纳。

但李纲被罢黜没有多久,在全国设立四大区的提议就通过了。这个提议也带有很大的副作用,因为这是在帝国内部(不是边境)建立“节度使”制度。宋朝一直防范官员尾大不掉,采取这种做法,也说明是无奈之举。

只可惜,这个制度实行太晚,人们还没有来得及适应。反而是南宋初期各大将领们为了抵御金军,或多或少地借鉴了这个制度,才使得岳飞等将领有了足够的权力组织战斗,将金军赶离了南方地区。

这样看,这个制度是有威力的。当然,一旦金军撤走,宋高宗立刻想办法削弱将领们的权力,更不惜杀死岳飞求和,这也与宋朝一脉相承的对官僚制约、防止他们尾大不掉的政策有关。

北宋的制度变革正在进行中,金人的进攻也在继续。

十月初五,金军攻陷了真定府,吉州防御使、本路兵马都钤辖刘翊战死,这是金军的东路军获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真定府位于河北平原的西端,接近太行山脉,距离太行山道的紫荆关通道和井陉通道都不算远,这里城池坚固,粮草众多,只要长期守卫住这里,就可以防止金人的两路取得联系,又可以牵制敌人的东路军。

当初马扩向童贯提出的意见,就是一定要守好真定。马扩离开童贯后,还跑到真定参与防守,却与真定的守将刘韐发生了矛盾,差一点被当作间谍杀死。

刘韐虽与马扩有些矛盾,但在守城上却是一员悍将。刘韐手下有总管王渊、钤辖李质,三人的合作坚不可摧,将真定打造成了华北地区的坚固堡垒。半年多以前斡离不第一次进攻时,就绕过了真定南下进攻汴京,如果宋钦宗不是那么渴望和谈,而是派遣勤王军进攻斡离不,真定一定会成为敌人后方的一枚钉子,起到极大的牵制作用。但宋钦宗的软弱最终让金人安然撤离。

到了太原围城时期,由于皇帝无将可用,任命李纲接替种师道的同时,也把刘韐调走担任李纲的副帅。刘韐把他的两个得力下属也带走了,真定交给了一个叫作李邈的人,李邈的副手就是刘翊。

金人第二次出兵时,斡离不首先攻打广信军和保州,都没有攻下。斡离不于是绕过了这两座城,继续南下,越过中山攻打真定。金军最初攻打北城墙,被刘翊击退,于是又移到东城墙攻打了两天,还是不能攻下。夜里,金军将军队和攻城器械偷偷移回到北城墙,乘守军不注意,一拥而上。刘翊自杀身亡,李邈被捕。

斡离不抓住李邈后,并不打算杀他,金人有使用降将的传统。金人让他给斡离不下跪,他拒绝了,赐酒他也不喝。但斡离不一直对他很尊重。由于李邈拒绝跟随金军南下,斡离不把他送到了北方的燕京。负责燕京的辽国降将刘彦宗已经成了高官,刘彦宗劝说李邈顺从金国,又想给李邈按照金人的方式剃头发。李邈干脆剃了个光头表示要当和尚。刘彦宗见李邈不会投降,只好上报了另一位元帅粘罕,粘罕命令将李邈杀掉了。

在斡离不攻克真定时,粘罕的西路军更是取得了重大突破。

得到太原后,接下来是汾州。汾州本来就粮食短缺,兵力疲弱,知州张克戬尽力守城。朝廷派遣了两支援军从隆德府和平阳府两个方向驰援汾州。但援兵还没有到,汾州就在十月初十陷落。张克戬南向焚香遥拜,引刀自杀,一家死者十八口。

汾州陷落后,金军继续沿着汾河谷地南下,接下来要攻打的就是平阳府了。按照估计,平阳府的北面有一道山岭,叫作回牛岭,这道岭将临汾盆地和太原盆地分开,如同一道墙壁一般笔直而上,是最佳防守据点。朝廷派遣了一位叫作刘琬的人防守回牛岭。但同样是因为军粮不足,回牛岭的守军每天只有两升豌豆或者陈麦,士兵们私下里抱怨说:“就这两升麦子就想让我们卖命?”

金军来到后,看到回牛岭的地势,感慨如果对方准备足够的弓箭和石头,这怎么能攻打下来。不想金军一到,回牛岭的宋军自动溃散,于是金军乘胜追击。

身在平阳府的刘琬一听回牛岭丢了,连忙逃走,平阳府也丢了。

金军除了向南进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打通两路军队之间的联系。两路军之间隔着太行山,只有几条孔道可供交通之用。最好的孔道是位于真定和太原之间的井陉,由于真定和太原都已经被金军占领,只要打通了井陉通道,两军之间就可以沟通,避免一年前那次进攻出现过的不协调。

为了打通井陉,粘罕从西面的太原首先进攻寿阳,在寿阳他受到了激烈的抵抗,暂时无法攻克,于是移兵到东面的平定军继续攻城,不想平定军也不投降,粘罕自己竟然打不下来,只好等东面的斡离不出兵,两方夹击才攻克了平定,打通了井陉。

这几个地方虽然看上去不大,却让金军遭受了重大损失。比如,金军在攻打寿阳时,虽然城市很小,但由于守军的死守,粘罕竟然损失了上万人。粘罕攻打平定时损失了三千人马,与斡离不合围平定,又损失了两三万人。

小小的寿阳和平定竟然成了金军损兵折将最厉害的地方,这件事引起了金军的反思。他们在内部也有过一次讨论:到底是扫平山西、河北重要,还是先进攻首都汴京重要?

右监军兀室认为,既然已经获得了太原和真定两大重镇,就应该乘机先扫平河北和山西(合称两河地区),然后再进攻汴京。如果不扫平两河,万一攻打汴京不力,两河也都保不住。上次斡离不打到汴京,进不去,反而失去了河北,就是这个道理。

但粘罕认为汴京是天下的根本,得不到汴京,两河怎么都不可守,因此应该尽快进攻汴京。他舒展右手做抓东西状,举了个例子,说:“这就像运臂力取物,先抓住汴京,再往回一捞,就把两河也抓住了。”

经过讨论,粘罕的策略得以采纳,于是金军加紧向南进攻,将威胜军、隆德府、泽州一一拿下,距离黄河已经是一步之遥。

攻克隆德府是在十月十七。隆德府曾经在这年春天被粘罕攻克,后来被北宋收复。这一次,为了加快速度,粘罕并不想耗费太多的精力在隆德府,他兵临城下,让守城方派人出来谈判。通判李谔出城,粘罕告诉李谔说:“我去攻打赵皇帝,这次就不攻你的城了,回去派人贡献点犒军的酒肉马料来,我们就乘夜赶路。”

李谔同意了粘罕的条件,回到了城里和众人商量。知府张有极招来了百姓代表,没想到代表们却反对这样做,表示如果犒军,就跟拜降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更愿意抵抗金军。第二天一早粘罕又喊话要求李谔履行协议,被守城的人骂了回去。李谔试图劝说众人不要这样,却被砍伤了面部。

粘罕当即下令攻城,当日城陷,金军入城烧杀掳掠一番,乘兴继续前进。

他们继续攻克了泽州,泽州之南就是太行山通道,也就是天井关的所在地,出了天井关,就下太行。翻过太行山,就到了黄河岸边,渡河既可以去洛阳,也可以下开封了。

康王单飞

十一月初八,宋钦宗在延和殿主持了一次考试。考试的参加者是帝国最高级的文武官员,一百多人,每人发了纸笔要求笔试作答,题目是,到底要不要交割三镇?

这次考试的背景是,出使金国的李若水等人回来了,带回的消息并不好,金人不同意只收赋税免除交割土地,坚决要求土地交割三镇。与此同时,太原和真定(属于中山)都已经被金军占领了,即便抵制交割,也必须从金人手中夺回来。

考试结束,根据统计,梅执礼、孙傅、吕好问、洪刍、秦桧、陈国材等三十六人认为不应该交割,剩下以范宗尹为首的七十人赞同交割。双方的理由都很明确,一边认为是祖宗之地不可丢,另一边则强调眼前形势。

虽然人少,但在何等人的坚持下,宋钦宗决定不交割三镇,任事态自由发展。随后唐恪请求皇帝以御驾亲征的名义偷偷逃到西京去,前往陕西等地避难,将太子留下守城。宋钦宗没有学他父亲逃走,决定以死捍卫社稷。这一次,就连退休的宋徽宗也没有离开,由于离政权中心较远,宋徽宗已经失去了当初灵敏的嗅觉,也没有了强大的组织能力,只能随儿子留在京城。

但宋钦宗的放任策略并不能阻止事态的恶化。十一月十二,粘罕的西路军经过山西来到了黄河北岸。宣抚副使折彦质领兵十二万与之隔河对垒。另外,还有签书李回率领的一万人巡视黄河。

金军派出了数十骑兵前来探查,探子们发现黄河南岸有大量的宋军,连忙回报说,由于宋军有准备,很难短时间内渡河。

金军统帅完颜娄室却认为宋军虽多,但不一定非需要打仗才能定胜负。他决定采取威慑战略,通宵达旦地在北岸敲击战鼓,敲了一晚上,第二天再派人去探查时,发现南岸的宋军已经彻底消失了。

十一月十三,金军西路军渡河完毕,才发现原来不仅是黄河岸边的兵逃走了,就连守城的兵都没了踪迹。最大的逃兵是北宋的西道总管王襄(驻地在洛阳),这位被皇帝赋予极大权力,号称守卫全国四分之一土地的封疆大吏不仅没有守城,反而逃走了。另外,在黄河北岸最重要的防御城市是河阳城,这座城就在黄河边,守将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这样,金军几乎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河阳和西京洛阳。几天前,唐恪劝说宋钦宗经过洛阳逃往陕西,现在这条路已经被断掉了,就算皇帝想逃,也只能向南逃走。

几乎与西路军同时,斡离不率领的东路军也在寻找渡河地点。最初他屯兵庆源府城下,庆源府的都统叫王渊,王渊手下有一位叫作韩世忠的统制官,王渊派遣韩世忠从西北门出去袭击敌人,杀死了数百人。这是韩世忠脱颖而出的一次战斗。

斡离不绕过庆源府向南移动,宣抚使范讷率领五万兵马驻守滑州和浚州,斡离不看到宋军有防备,于是从恩州(现河北省清河县)经过古榆渡前往大名府,从李固渡这个渡口过了黄河。渡河时,金军甚至找了一船官伎,在月下奏乐鼓励士兵。

十一月十四,皇帝收到了金军两路大军渡过黄河的消息,曾经坚定的心又动摇了。他决定派遣康王出使斡离不军,这一次不再矜持,许诺割让三镇,并给金国皇帝上尊号。

由于康王出行需要时间来准备,皇帝害怕夜长梦多,先派遣李若水、王云、马识远等人前往粘罕军前报信,将情况尽快说明。李若水更是比其他人早出发。

李若水马不停蹄来到了黄河北岸的怀州,遇到了金人大军。金人派遣萧庆、刘思接待他。他告诉对方,皇帝已经同意割让三镇,负责交割的工部侍郎王云、武功大夫马识远已经在路上了,他是先来报信的。

当天,粘罕接见李若水,责备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得知王云还有几天就到,表示让李若水安心等几天,并让人送来了羊肉和酒。一切看上去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第二天,粘罕再次见到李若水时,情况出现了变化。他告诉李若水,已经派出使者去往宋廷,这一次不是要求割让三镇,而是要求北宋必须把河北、山西全境割让给金国,双方以黄河为界,签订新的条约。

李若水还在争取以交割三镇为限,但谈话间,突然传来了可怕的消息:割地使王云到达磁州时,当地百姓把他当作奸臣打死了!

关于王云如何被杀,情况是这样的。

其实李若水前脚离开首都,第二天(十一月十五)金人的使者就已经到了汴京。他们提出的要求已经不是割三镇,而是以黄河为界了。这说明粘罕是早在李若水到达金军营地以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见到皇帝时,使者王汭也大言不惭,直指北宋朝廷是“奸臣附暗主”。皇帝吓怕了,想答应割让河北、山西,但遭到了何 等人的反对,朝廷商议过后,决定继续派康王前往金军营地谈判,仍然以交割三镇为条件。

陪伴康王的人包括王云、耿延禧、高世则等,所以,王云不是像李若水说的那样前往粘罕军交割,而是与康王一起前往斡离不军。

王云十月刚出使金国归来,他回程时曾经到过真定府战场。当时斡离不让他观看了攻克真定的整个过程,他印象深刻。

十一月十六,王云和康王离开首都时,回望着首都的楼橹,告诉康王:“汴京的楼橹天下所无,但当初真定的城墙比首都的还高一倍,金军让我观看他们攻城,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攻克了,所以,楼橹再高也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

康王没有回答。

康王等人离开时,百姓阻塞了道路,希望他们留下,用武力守城。但他们还是出发了。一行人离开后,京城大部分城门都关闭了,只留下了东水门和南墙东面的陈州门。

十一月十七,康王到达滑州;十一月十八,到达浚州;十一月十九,到达相州。在康王的背后,跟着粘罕的四百铁骑,他们从怀州过来要抓北宋的使团。金军骑兵碰到当地人,当地人都说康王已经走远了,追不上。金军不死心,继续追,问了几次,所有的人都这么回答,这才悻悻而归。

十一月二十,康王到达磁州。磁州和相州与王云有些渊源。当王云十月份从金军营地返回时,路过这两个州,与守将谈到,金军这次进攻比起上次还要凶残,必须尽快做好准备。他劝两城守将赶快坚壁清野。所谓坚壁清野,就是将城外的百姓和粮草全部带入城中,关闭城门,进行坚决抵抗。

王云的策略起到了作用,金军听说磁州和相州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就绕过了磁州和相州,选择别的路前往汴京。但百姓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不愿意清野,因为这意味着必须放弃自己的家,带着细软逃难。其次,由于金人绕道走了,百姓反而认为不离开家也没事,王云的清野只起到了骚扰民众的作用。于是王云成了百姓眼中的恶人。

磁州知州是一位叫作宗泽的老将。作为主战派官员,他一刻也没有放松战备。为了节省朝廷调拨的军粮,他在磁州组织民兵,平常耕地种田,积攒粮食,打仗时将人召集起来就可以上战场。宗泽给康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试图阻止康王继续北上,认为当初肃王就是这样一去不复返,不希望康王步其后尘。

康王犹豫不决时,宗泽提议他到当地一处名胜古迹去占一卦,磁州有一个崔府君祠(也叫嘉应侯庙),纪念的是东汉人崔子玉。在去往崔府君祠的路上,百姓们又开始阻拦道路,希望康王不要北行去见金军。

王云告诉百姓,康王不是北行,只是去拜庙。在康王一行中,由于王云比较活跃,这就与百姓发生了冲突。同行的人(包括宗泽)都劝他小心一点,不要过于抛头露面。这时,突然有人认出了王云,开始纷纷传言:这就是当初要求清野的人,他一定是奸细。

在庙里,宗泽听到了外面的喧嚣,他请求王云跟随他,不要单独行动,但王云认为自己是朝廷官员,不会有事。

从庙里出来,他们发现有人已经把王云的马偷走了,只好给他临时调了一匹低级官员的马。王云与耿延禧、高世则等人先后骑行。

再到后来,事情更失控了,道旁有的百姓身带刀子,他们拉住康王的随从,挨个儿问谁是王尚书。等问到王云时,知道他就是王尚书后把他拖下马来直接杀死了。

由于民情过于汹涌,康王知道王云死了,却也不敢指责民众,只好听之任之。百姓们杀掉了王云还不满足,继续拦住康王,告诉他几十里外已被金军占领,如果再前进,就回不来了。

康王率众回到了磁州。进了城,事态才恢复控制。宗泽将一位闹事的头领斩首,平定了这场骚乱。而百姓的苦苦哀求让康王更加犹豫了。

与此同时,相州知州汪伯彦也来了消息,告诉康王他走后金军在背后追击,试图截获他。到这时,康王才进行了综合判断,认定继续前进已经意义不大,除了当俘虏之外,谈判已经不可能了。

当天夜里,康王和随从从磁州出发,换了一条路,没有惊动任何人,向南回到了相州。随后康王写信汇报给皇帝,解释了不再北行的理由,等候皇帝裁示。这个决定让金国少了一个普通的亲王俘虏,却让南宋多了一个开国皇帝。

在相州,康王碰到了一位叫作岳飞的人。岳飞家就在相州汤阴,他出身寒微却胸怀大志,文可读《左传》《孙吴兵法》,武可以挽硬弓,曾经跟随刘韐在真定抵抗,现在又投在了康王名下,成了日后一名重要战将。

也正是在相州,康王逐渐拥有了独立性,变成一个抵抗金军的领袖。

第二次围城

十一月二十一,金国使节杨天吉、王汭、撒卢母再次来到了皇帝的宫廷,要求以黄河为界重新划定两国彊界。宋钦宗终于吓怕了,没了别的选择,只好仓促答应下来。

但接下来,双方在到底谁当割地使的问题上发生了剧烈争执。金国使节认为,上一次宋钦宗同意割让三镇,派遣了张邦昌和路允迪作为割地使,前往三镇通知交割,但这两人级别不够,他们的官阶都是临时提拔的,没有足够的威望,到了城外喊不开门,守将也不听从。他们希望这一次皇帝一定要派更加亲信的人,喊得开门才行。

但对北宋官员来说,不是谁够有威望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当使者。使者已经成了一项高危职业,特别这次出使必定留下千古骂名。事后,人们不会记得是宋钦宗被迫割让黄河以北土地,只会记得是谁充当了割地使,当了金人的帮凶。几乎整个官僚系统中的官员都不愿意出面。

唯一愿意接受任务的是陈过庭,他认为“主忧臣辱”,既然事已至此,就只好面对。其余重臣中,唐恪、冯澥不说话,耿南仲表示自己太老了,不能承受舟车之劳,聂昌以养亲为借口推辞。

皇帝下令奖赏忠贞的陈过庭,赏赐他不用当割地使,而是派遣聂昌和耿南仲两人前往。在朝廷中,耿南仲是最大的主和派之一,几乎破坏了主战派的所有努力,此时皇帝派他前往,也可以看作一种特殊的奖赏。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趟非常危险的行程。由于社会底层对皇帝和金军的怨恨已经爆发出来,想要交割黄河以北,不管是什么样的亲信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耿南仲跟随金人王汭北上,主持在河北地区的交割,但到达卫州时,当地人要把金国使节杀掉,王汭连忙逃走,耿南仲也跟着逃脱了。耿南仲逃到了康王所在的相州,避免了死亡的命运。

聂昌就没有这么走运了。闰十一月十五,聂昌来到了绛州城下,要求守城官军投降,向金人交割城池,被拒绝了。聂昌拿着诏书坐在筐里登上了城墙,向官军展示诏书,表示自己是真的割地使。钤辖赵子清毫不犹豫杀掉聂昌,挖掉他的眼睛,将他煮了。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十一月二十四,北宋首都汴京迎来了第二次围城危机,金国东路军元帅斡离不率领兵马在一年之内再次来到了开封城下。

契丹公主攻略 大揭秘契丹公主

数天前的十一月十五,根据梅执礼的建议,宋钦宗已经下达了清野诏书,他甚至专门任命梅执礼担任河东、北京、京畿清野使。根据诏书命令,几个地区的人民都拖家带口离开乡村,进入城市。北宋一时人心惶惶,还有人趁火打劫,发生了不少抢劫事件,官方捕杀了三百多人,才恢复了一点秩序。后来清野进行到十一月十九,宋钦宗突然又取消了清野诏,这一来一回之间,金军已经来到了。

而在十一月十七,传闻金军侦察兵已经渡河了,执政大臣们都不敢相信,于是殿前司派出一个叫作马纲的人前去侦察。十一月十九夜间二更,马纲回报金人果然渡河了,可是大臣们仍然不敢相信,又派出使臣刘词带领三百兵马从封丘门出去探查。十一月二十,刘词派人回报:他们到达陈桥(也就是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所在)时遭到了敌人的袭击。这证明敌人真的来到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汴京城外一个叫作刘家寺的地方还放着五百多门大炮,没有收入城中。按照朝廷的规划,原本要在秋天举行一次大阅兵,阅兵的场所就在城东北五里的刘家寺。皇帝派人往刘家寺运送了大量的炮,等待阅兵时使用。

金军来了,阅兵自然举行不成,朝廷的各个部门开始为这些炮到底该谁负责而吵架。既然是大炮,就该由兵部负责,可是兵部说,大炮属于枢密院,应该由枢密院负责运入城内。枢密院又说,炮不属于我,但它自有所属。原来这些炮不是由外廷运过去的,而是由属于皇帝内廷一个叫作军器监的衙门运过去的;这个衙门的主管官员刚刚因罪去职,群龙无首,就没有人管炮的事儿了。

既然没人管,总要分配一个衙门负责。于是想让掌管守御的京城所收炮,京城所却推给了兵部下属的驾部,驾部又推给了同属于兵部的库部。库部还没有来得及推脱,金人已经到了城下。

北宋官员众多,其实有许多官员愿意做事,但由于制度的制约,许多人闲着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幕幕荒谬场景出现。其中有的人痛心疾首,有的人只是以看热闹的心态调侃着这架笨拙的官僚机器。比如,著作郎胡处晦就干脆写了一首长诗嘲讽这种乱象,引得人们纷纷传唱:

天边客子未归来,玉关九门何窄塞。大臣裂地过沙场,铁骑凭河又驰突。官呼点兵催上门,居民衮衮闾巷奔。请和讳战坐受缚,乌用仓促徒纷纷。黄河一千八百里,沙寒树长险难恃;官军观望敌如烟,筏上胡儿履平地。大臣持禄坐庙堂,小臣血奏交明光;胡儿笑呼一弹指,公卿状如鹿与獐。明明大汉亦有臣,谁谓举国空无人。贾生绝口休长恸,用者不才才不用。

十一月二十四,斡离不的东路大军再次来到。他们原本还会驻扎在去年的驻地牟驼冈,但自从他们离开后,皇帝派人掘开了汴河,将牟驼冈四周淹没成了烂泥地。金军只好另外寻找地方。正好刘家寺有许多大炮,斡离不把刘家寺当作他的指挥中心,将大炮尽数占有,并掉转炮口,对准了城内。

斡离不来到时,北宋汴京城的防卫到底准备得怎样了呢?

种师道接替了李纲,他听说太原和真定都已经丢失,建议皇帝经过西京到长安去避难,被拒绝后,他向位于邓州的南道总管,以及位于长安的陕西制置司发出了勤王令,让他们尽快赶到汴京。

但种师道随后就死了。之后,主张和平的唐恪、耿南仲、聂昌等人认为,既然要议和,就必须表现出诚意,如果军队太多,只会激怒金人。再说,如果几十万军队都跑到首都,到底怎么供养他们都是大问题。当时,军队的哗变已经屡见不鲜,比如滑州本来是个坚固的城市,连金人都选择暂时避开,却因为哗变,守将被杀死了。

本来,南道总管张叔夜和山西制置司钱盖已经召集兵马在路上了,又被聂昌等人拦了回去。张叔夜的军队回到了房州、安州、复州等地,陕西军马更是回到了遥远的秦凤路和熙河路。等金人真的来到时,汴京周围几乎看不到勤王军马的身影。

好在张叔夜是个聪明人,宋钦宗一看不好,传给他一个手札,他立刻搜集了三万人又赶来了。他赶在金军扎营之前的十一月二十二到达了汴京,一路上还与遇到的敌人交战,歼灭了数百人。张叔夜从南薰门进入首都,参与了汴京保卫战。

此外,位于长安的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范致虚也派兵勤王。由于事发突然,他派前锋部队先行,并抽出另一军去保卫先帝的陵墓,自己也在赶来。

除了这两支军队之外,剩下的就要靠首都原来的防御力量了。但是,与金人在北方交战的过程中,首都的卫戍部队大部分已经被派到河北和山西的前线,且被金军击溃了,剩下的军队人数不仅不多,战斗力也不强。这些兵马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七万人,大部分是弓手。

负责防御的殿前司只好将这七万人分成了几部分。第一部分,分出一万人作为预备队,这一万人又分成前后左右中五军,其中前军驻扎在顺天门(西城墙靠南的城门),左军、中军驻扎在五岳观(在南城墙内东侧,南薰门和陈州门之间),这三军由姚友仲统领;右军驻扎上清宫(内城旧宋门内),后军驻扎封丘门(北城墙东数第二门),由辛康宗统领。

第二部分,剩下的五万七千人负责守卫城墙,分属于四壁守御。其中东壁守御孙觌,西壁守御安扶,南壁守御李擢,北壁守御邵溥。

在任命官员时,皇帝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宋朝特色。四壁守御官任命完毕,他又任命了总体负责的官员,其中孙傅担任都提举,是总负责人,王宗濋担任副职的都统制,刘延庆、范琼两人则负责协调四壁守御。

三天后,皇帝又任命四壁提举官四人,担任四壁守御的副手。东壁提举辛永宗,南壁提举高材,西壁提举张㧑,北壁提举刘衍。又设立了守御司,孙傅改为守御使,王宗濋为守御副使,郭仲荀、卢益为提举守御司十办公事,也就是守御司的办事员。

这官制已经够复杂了,但皇帝还嫌不够,又任命刘延庆为提举四壁,刘韐是他的副手。于是又加了一层官职。但这还不够,每壁又从文武官员或者宗室中选择一人作为同提举,每一个城门从宗室中选择一人担任司启闭,可以称为门插官。另外,每个门又有不知道多少弹压统制,以防止出现的混乱。

有人以南城墙为例,统计过能够对南城墙进行指挥的宋朝官员,其中掌管四壁的都守御是孙傅,提举有李擢、郭仲荀、乔师中,统制有王燮、姚友仲,统制官有高材、范琼、何庆彦、石可宝、李湜,其余临时派遣的统制、统领官不下十几个。每一个统制下有三四个使臣、四五十个效用。每一个使臣每天的工资是八百文到一贯,效用三百文到五百文,充斥着官员的门生故吏。还有来镀金的朝廷权贵及内侍们,不参与打仗,却参与抢功。

官员多了,士兵太少显然是不行的。除了正规军,朝廷又招募了不少杂牌军。京城里应试的武举人、太学生里的主战派,都被皇帝临时授予官职参与守城。士兵则是从城内平民中选择,找那些习过武的,编入部队,派往前线。

金军到来后还没有开始进攻,汴京城内反倒先乱作一团。十一月二十五,京城的十一个城门,包括南薰门、陈水门、固子门、万胜门、西水门、封丘门等,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底是谁纵火,已经无法查证了,很可能是城内趁火打劫的人。

大火发生后,引起了城内官员的恐慌,于是一场大规模搜捕奸细的运动就此展开。同时朝廷禁止百姓登城,搜捕时也连累了不少无辜。这场搜捕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一批勇武的群氓将太尉辛康宗杀掉。直到将为首的五人抓起来腰斩了,才平定了民乱。由于军队不够,皇帝还得借助这些人的帮助,只好又废除了百姓不许上城的命令,同时又开始招募那些市井闲人参军。

招募市井人士的职责交给了两个宰执级官员。其中宰相何负责招募各种奇门遁甲人士,建立了一支叫作“奇兵”的部队;枢密院孙傅招募忠义人士。在他们的招募下,大量的商人、无业游民、能人异士都加入了宋军。这些人中最著名的一位叫作郭京,他声称可以撒豆成兵,遁形。他投入到何 帐下,引得人们一片欢呼,仿佛看到了救星。

到了十一月二十七,金军发动了第一次袭击,攻击的地点是东城墙的汴河下水门通津门(也叫东水门)。在第一次汴京保卫战时,金军由于驻扎在西北方,所以主攻点放在了北城墙和西城墙,这两个地点没有太多薄弱环节。守军最怕的是东城墙,这里的新宋门外有一个叫作樊家冈的地方,护城河比较狭窄,是城防最薄弱的地方。但第一次汴京保卫战金军放过了东城墙,对南城墙也没有太多骚扰,甚至南城墙的城门一直在开放,人们还可以进进出出。

第二次汴京保卫战,由于斡离不驻扎在了东北方,他第一次攻城就选在了东城墙,这就让城内官员更恐慌了。

不过第一次进攻并没有取得进展,范琼击退了敌军,焚烧了金军的营地,进攻暂时被搁置了。

闰十一月初一,金军再次攻打广济河的下水门善利门,统制姚友仲率领一千五百神臂弓前去援助,再次将金军击退。

到这时,虽然进攻地点有变化,但金军的进攻和宋人的防守仍然是按照第一次围城战的套路进行,只要皇帝下决心防御,汴京围城战仍然有可能以城门坚守和勤王军的到来为结局。

但就在这时,一个与第一次战争完全不同的因素出现了,并且将成为决定整个战争走向的关键,它不仅使得宋军守城的难度加大,也让宋钦宗和他的大臣们从心理上彻底崩溃:粘罕的西路军到来了。

第十二章汴京失陷

合围

金天会四年(公元1126年)闰十一月初二,粘罕的军队一面向北京首都汴京奔来,一面对黄河北岸的怀州展开了最后的攻击。

怀州的北方就是莽莽太行山,这里是联结山西与河南的要道,只要怀州不拿下,金军在西路就无法获得完全的控制权。

怀州的知州叫霍安国,在他的领导下,宋军成功地阻挡了金军的进攻。两路金军本来约好在汴京会师,粘罕却比斡离不晚到了近十天,主要就是怀州守军的缘故。但随着金军攻势的加强,怀州岌岌可危,被攻克是旦夕之间的事。

危急关头,霍安国除了想到防守,还想如何以攻为守,不坐以待毙。他找到了部将范仲熊,请求他于当晚率领两百余精锐之士从城墙上吊下去,袭击金人的营寨。主要目标有两个:第一,金人的帐篷要放火烧掉,制造混乱;第二,要毁掉金人的大炮。与一年前相比,金人此次进攻最大的改变是对于大炮和攻城器械的运用,它们让宋朝的守军吃尽了苦头。只要将金军的炮处理掉,怀州就能多撑一段时间。

夜间,范仲熊率军下城,发现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想不惊动他们实在困难。直到夜里三更结束,才摸到了炮座,他派了十几个人放火,希望这场火能引起对方的混乱,好继续劫营。

但不幸的是,金军并没有出现混乱,而是将劫营的人围住了。于是偷袭变成了白刃战,宋军勇士们边杀边寻找出路。到了天亮时,他们集结到城下,重新被吊入城内,去时两百多人,回来时只有二十四人。

这一天白天,突然有人喊:“东南方向来救兵了!”据说,东南方出现了宋军的白色旗帜,霍安国立刻让范仲熊整理军马,准备开北门迎接援军。但就在这时金人却突然加紧了进攻,一瞬间已经上了城墙,将金军的黑旗插在了城楼上。怀州就这样失守了。

来救援的白旗部队并不是宋军的正规军,他们没有进城,而是眼看城丢了,也就慢慢散去了。

范仲熊与金军展开了巷战,最终被俘。他被押到了金军将领骨舍郎君的面前。与人们传说的青面獠牙的金军不同,范仲熊在被俘后的遭遇恰恰反映了金军战术素养的另一面。

骨舍首先责备范仲熊不懂得顺应潮流,但他很佩服范仲熊的英勇。范仲熊一心求死,可骨舍就是不杀他,还许诺饶他一命。骨舍还嘲讽说:“金人说话一句是一句,不像你们宋人说话没有信誉,既然饶了你命,就是饶了你命。”

他让范仲熊回去寻找知州霍安国,好一起见粘罕元帅。范仲熊被押着在城市里转悠,去了州衙,又到了城北,都没有找到霍安国,于是又回到了骨舍处。在这里他见到了泽州的一群降将。比起怀州,泽州更早被攻克,这些人投降后成了金人的座上宾客。不久范仲熊得到消息,霍安国也被抓到了。

第二天,金人押解范仲熊等人出了南城门,走了两三里,就来到了粘罕的营帐。粘罕坐在银交椅上,让怀州官员站在他的面前。知州、通判、钤辖、都监、部队将领站在第一行,第二行是外来支援的鼎澧路的部队将领,第三行是州官,第四行是监官,第五行是县官。

粘罕问众人,到底谁不肯投降?霍安国应声而出表示不降,第一行的人也都不肯投降。粘罕让他们面向东北拜金国皇帝,他们也不肯拜,于是这些人被脱去衣服绑了起来。

第二行鼎澧路的将士为了活命,立刻检举说范仲熊是主要抵抗者,于是范仲熊和一个县官张行中也被拖了出来绑好。

其余的人由于官小,都释放了事,连投降都不用。可见金军并没有滥杀。

那些绑起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粘罕下令将他们杀掉。

就在行刑前,粘罕突然看到范仲熊没有一丝慌张,连忙问他怎么回事。范仲熊将前一天骨舍郎君饶他一命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特别强调“金人说话一句是一句”。粘罕听了笑起来,道声“不敢当”,就下令将范仲熊释放。其余的人,包括知州霍安国、济州防御使兵马钤辖张彭年、都监赵士 、都监张谌、都监于潜、鼎澧路兵马钤辖沈敦、同统领鼎澧路兵马张行中,以及南道部队将五人,一同遇害。

从宋军的回忆录可以看出,金军并没有滥杀无辜,只是惩罚了一小批抵抗最坚决的人。粘罕作为金军中最觊觎北宋领土的统帅尚且如此,其余的人更不会滥杀。

但在战争中,的确无法避免基层士兵的滥杀行为,特别是金军依靠抢劫来获得财富,如果不抢,打仗就成了没有收获的事。对落后文明的军队而言,都必须经历从劫掠制变成俸禄制的过程。可是一旦完成了俸禄制的转型,军队最勇猛的时期也就过去了。

闰十一月初二,粘罕的前军已经到汴京城下。十一月初三,这支部队在寻找安营扎寨的地点。

粘罕并没有与斡离不合兵,而是找了另一个地方独自屯驻。斡离不的刘家寺在城市的东北方,粘罕就选择了城市南方一个叫作青城的地方。

所谓青城,是宋代的斋宫。在明清两代的北京,京师城南有天坛用于祭天,城北有地坛用于祭地,宋代也有类似于天坛和地坛的地点——郊坛。郊坛附设有皇帝斋戒的场所,这个场所就叫作青城。在汴京城南五里左右的叫作南青城(在南薰门外),用于祭天斋戒,城北的叫作北青城(在封丘门外),用于祭地斋戒。

青城最初的制式很简单,由于宋初提倡简朴,只是用布围起来的一个小丘。宋徽宗时代,朝廷变得更加奢侈,才建造了永久性建筑与防卫系统。

关于这一段历史,明人李祯曾经写过一首《青城怀古》进行嘲讽,认为奢侈换来的只是耻辱,反而宋初的简洁维持了安宁。诗写道:

炎宋尚简质,郊丘布为墙。九门谨阖辟,万卒严周防。暂置弗劳杵,权施岂须隍。绵延逮宣政,骄盈更典章。版筑易缕制,墉壕固金汤。衮龙狩沙碛,泥马奔钱塘。奢侈谅宜戒,播辱尤所伤。陶匏荐明水,维馨仰前王。

在宋代,青城与艮岳都属于“大梁十迹”。祭祀时非常热闹,首先皇帝坐玉辂到青城斋戒,骑兵围在斋宫外,士兵们紫巾绯衣素队有千余人,在外面环列,每一支军队配备一支乐队。负责巡逻的是行宫巡检。第二天,皇帝从青城出发前往郊坛,郊坛在青城西面一里左右,有三重围墙。从外墙东门进入,到第二重墙西南设一个大的遮幕(宋人叫幕次),叫作“大次”,皇帝在这里换祭服,戴二十四坠的平天冠,着青衮龙服,佩玉佩。到了坛前,又有一个小幕殿,称作“小次”,里面有皇帝的御座。

“小次”后面就是祭坛,坛高三层,共七十二级台阶。坛面方圆三丈左右,有四条踏道。坛上主祭的是昊天上帝和太祖皇帝。在道士、音乐、歌舞的陪伴下,皇帝三次登坛祭拜,然后结束。

西路军到来后,看上的就是这个皇帝祭祀斋戒的场所,将其作为指挥部。

粘罕选择青城,使得汴京的形势更加复杂。第一次围城战时,金军只在西北驻扎,即便战争时期,汴京城的东南城门还是可以开放的,金军并没有达到完全围困的目的。但这一次粘罕驻扎南面的青城后,两路金军一南一北控制了汴京的通道,进出城就困难了。

事实上,对于汴京而言,南方通道比北方通道更加重要。汴京的东南方是汴河流出的地方,也是漕粮进出的关键水道,这里也是城市防守最薄弱的环节。上一次斡离不没有利用这个薄弱点,这一次两路大军并进,就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粘罕到来后,金军的准备工作加速。上一次围城战缺乏攻城器械,斡离不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一次他们在太原等围攻中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不仅带来了军队,还一路上劫掠了不少百姓,逼迫他们跟随着做工程。从斡离不到来的那一刻起,金军就不断地准备攻城器械,特别是炮架和鹅车。

另外,他们采取了进攻太原时摸索出的封锁技术,除了刘家寺和青城两个大寨之外,还在四面城墙外临河的位置扎了很多小寨,如同一条锁链将城市封闭了。

金军封锁了首都,汴京城里从士兵到普通百姓都感到紧张。皇帝必须做出一定的姿态来鼓舞士气。在第一次围城战中,李纲不断地请求皇帝到城墙上鼓舞士气和犒赏士兵,这一次李纲虽然不在了,但皇帝还是想和上次一样登城督战。于是,从十一月二十九,到闰十一月初三,这四天皇帝分别来到了汴京城的东、南、西、北城墙上犒军。每到一处,除了慰劳将士,还许诺升职,并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

慰劳时,皇帝穿上了铠甲,健步如飞,只让几名内侍跟随,没有带卫队。他显得很坦率,不避讳自己的担心,将士们也感同身受,对他充满了同情。他不进御膳,和士兵吃一样的食物。皇后和宫人亲自用私房钱做了衣被,让他送给将士们,这让士兵们感极而泣。

凑巧的是,这四天都下雪,更增加了皇帝的悲壮感。

但也有士兵在给皇帝添乱,比如,宰相何招募的“奇兵”。所谓奇兵,是指拥有各种异能的部队,他们由一位叫作王健的统制直接管理。这一天,金国来了一批使节,奇兵部队认为这是立功的好机会,他们将十几个金使的随从杀死,制造了一次外交纠纷。王健阻止他们时,他们连王健也一块儿打了一顿。最后,太尉王宗濋只能出面将几个首恶杀掉,才平定了奇兵的骚乱。

也就在这时,宋钦宗才想起了一年前抗战时的李纲。李纲虽然军事能力一般,却有着足够的激情去带动周围的人们,跟着他一起抗争。虽然他人有些敏感不好打交道,但在与主和派的争执中却一直坚持着,不肯屈服。

李纲现在在哪里?他正在从湖南前往重庆的路上,是被皇帝贬过去的。闰十一月初二,皇帝发出诏书,封李纲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匆匆派人去召回数千里之外的李纲。如果汴京城能够支撑足够久,李纲也许能够赶来帮助皇帝解忧,但前提是汴京城必须抵抗足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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