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红颜乱攻略游戏 深宫·红颜令

序

从西安回来已有几天了，一直在想着如何记录这次旅行。可我发现我只要一提笔，我的脑袋就会马上陷入一种混沌茫然的状态。数千年的光阴仿佛一匹失去方向的野马，在我脑中冲来撞去，层层叠叠的秦砖汉瓦像是设置好的游戏程序，一遍遍地在我眼前垒起，坍塌。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笔力根本无法穿透这座古城的千年沧桑，我的思想在这块厚重的土地面前更是形同稚儿。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我的所见所闻，却仍无法理清我纷乱的思绪。最后我只好在台灯下按着键盘任自己的思路在一声声叹息和感慨中踽踽向前，我暗笑自己就像一个刚上学的孩子，捧着《新华字典》在书桌前苦苦寻找能符合老师要求的字眼。

我该从何说起呢？是兵马俑，还是大明宫？是华清池，还是白鹿原？是大雁塔，还是明城墙？思绪再次陷入纷乱，各种画面纷至沓来。画面里还夹杂着现代生活里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雕塑喷泉、灯火霓虹。我忽然想起一部叫《勇敢者的游戏》的电影，在电影的末尾，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奇异幻象统统都被卷入一条时光隧道钻进了一个勇敢者的游戏棋盘里，然后时光静止，鸟语花香。此刻我多想拥有那个神奇的棋盘，若能这样，我定将投下色子，也让自己进入时光隧道，然后漫步首尾，俯瞰千年。那么，我的笔下就一定会有更鲜明的色彩，会有更生动的场景和更真切的感情。

可惜我没有，所以我只好重新提笔走向书桌。我只愿在接下来的文字里，我能最大限度地重现我的所见所闻，而不至于歪曲了我最真的感想和最深的触动。

谨以此为序。

千年白鹿原

当朋友的车载着我沿着弯弯的水泥公路渐渐往上时，我的眼前一直奔跑着那只若有若无的白色精灵。我在想，陈忠实在创作《白鹿原》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脑中一定也是如此。只是比起我来，他与这只白鹿有了更多的对视和相互的温存。

站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广袤的白鹿原尽收眼底。原上种植的成片高粱和玉米在早晨的阳光里仿佛熠熠生辉。白鹿原上有一条民谚说“白鹿原、长寿山、见苗收一半”，说的是白鹿原即便遇到干旱，只要能长出幼苗，总会有收成的。而之所以能这样，大概就是因为原上有了这只白鹿，于是这只精灵跑过的地方无疑都是风水宝地了。难怪白嘉轩把在死了六房女人后悄悄出门寻找阴阳先生路上的奇遇深信不疑地当作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白鹿，于是他费尽心机而又不动声色把那块原本不属于他的慢坡地最终弄到了自己手里。也是奇怪，自此整个白鹿原就数白家最为风调雨顺，而丢了这块地的鹿子霖后来的焦头烂额狼狈不堪似乎就是在为当年的贪小便宜而不断地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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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白鹿原的路上原本一直是有路标的，可奇怪的是在开了一段路后却再找不着了。在一个分岔路口我们问了一群正在骑行的中年人，他们说，这里就是白鹿原了啊。哦，原来我刚才一脚踩住的地方就是千年白鹿原了，原来我刚才脚下的土地就是两千多年前刘邦曾经驻军的地方了。

“刘邦军霸上”，这“霸上”就是白鹿原了。当后来的汉高祖在公元前的某一天风尘仆仆地从沛县赶到并驻军于此时，心里一定是惴惴不安的。尽管怀王“先入咸阳者王之”的号令尚在耳畔，但想到自己曾亲眼见过的嗜杀成性的项羽也正一路朝这里赶来时，他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

我一直觉得历史的偶然是高于必然的，如果那时我也正处于咸阳城边，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后来坐上皇位的会是那个沛县的小混混，即便是在鸿门宴上西楚霸王放过他之后我还是会这么认为的。所以当我真正站上白鹿原——当年的霸上——举目四眺时，我真得相信这片土地上是有这么一个精灵的。那只“白毛白腿白蹄，那鹿角更是莹亮剔透的白”的白鹿，一定是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在这片原野上奔跑了。

后来在西安建都的王朝大都把白鹿原当作了皇家郊游狩猎的御园而不容外人进入，汉文帝和他母亲薄太后最后还把自己葬在了这里——他们一定也是知道白鹿原上有这么一只白色的精灵吧。

我们的车停在一个远处，从土丘上下来往回走的路上，我的眼睛穿过公路两旁大树的缝隙，越过原上长势正旺的高粱玉米，努力地张望，我似乎也在寻找那只白色的精灵，只可惜我没有看到。不过，我似乎看到了白鹿原上空千百年来不断变幻的风云，似乎还看到了原上那一茬一茬反复上场的，播种和收获。

眼底沧桑

我是借郑骁锋的散文集《眼底沧桑》来命名我的这篇文章的。虽然这部集子无关兵马俑，但我似乎已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标题了，因为我走进兵马俑博物馆时，我的眼底的确满是沧桑。

我常猜想秦始皇是如何自视的。连三皇五帝都不放在眼里，那么自然是横贯今古唯我独尊了，比如前无古人的“皇帝”称号，比如唯我独享的“朕”字。其实，这里作怪的当是一种自我膨胀的虚荣心。当然始皇帝心里明白这些口头上的东西没什么太大意义，所以他从即位那天起，就在想着怎样用一种物质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无上至尊。

尽管心里已有所准备，但当我站在秦兵马俑一号坑看台上时，我还是被强烈地震撼了。密密麻麻的陶俑在我眼前依次排开，整整齐齐浩浩荡荡。巨大的博物馆顶篷下，似乎有一股无可抵挡的声浪正扑面而来。顿时，我的耳边轰响起了两千多年前战场的厮杀声，我的眼前浮扬起了春秋战国时的滚滚烟尘。马声厮鸣硝烟弥漫中，我仿佛看到秦始皇正坐在他那辆雕龙画凤的巨大马车上，哈哈大笑，颐指气使。好吧，好你个嬴政，你终于将你伟大的虚荣成功地刻在了两千多年后的今天。

可是嬴政你还是无法笑到今天。尽管你吃下了那么多的长生不老药，尽管你每年都动用了全国三分之一的人力，可你最终还是不可逆转地化作烟尘。你的丰功伟绩和你的灰飞烟灭一样，最终都只不过是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让人气愤和悲伤的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了你的虚荣，无奈地淹没在了那恐怖的千年泥土之中。高高在上的秦始皇啊，那些殉葬于你的人们其实也如你一般，也有三亲六故，也要七情六欲。

我本想走下看台去细看兵马俑的，可惜四周围着冷冷的栏杆。不过我早已知道，这些陶俑个个长相各异且均惟妙惟肖。几乎所有关于兵马俑的报道和说明都强调了它的历史和艺术价值，可我似乎更关心这些陶俑背后的东西。我看着这些军吏俑武士俑将军俑，我仿佛看到了战场上的流血漂橹冲天火光，我仿佛看到了精疲力竭累死在陶俑旁边的满腹才华的工匠，我仿佛还看到了骊山陵前被压弯脊柱的光着膀子喊着口号的奴隶们。“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使人犹如驱兽？

我身旁的导游操着一口西安口音的普通话，起劲地讲解着博物馆里的每个场景每件展品，我知道她是想引出我如其他游客般的阵阵惊叹，可我却没能如她所愿。她不知道此刻我眼里看到的与她的不同，她不知道此刻我的眼底，满是沧桑。在相隔两千多年的距离里，我仿佛正与整个秦王朝默默对视，我似乎想用我凌厉的眼神逼下嬴政正发号施令的手，我似乎想用我乞求的眼光软化始皇帝残忍的心肠。可是，沧桑已是，历史永存。我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默默走出博物馆。

好在，馆外正阳光明媚。

盛世长恨歌

自从在桂林看了《印象刘三姐》之后，我就对这种类型的演出颇感兴趣，前几年在张家界又看了《魅力湘西》后，我对此简直就是情有独钟了。所以在听说了华清池晚上将上演实景《长恨歌》时，我就对朋友说得给我弄张门票了。

当然我之所以想看，还出于我对《长恨歌》的熟悉。这出戏在华清池上演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如果没有当年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夜夜华清池，自然就没有后来的这曲绵绵《长恨歌》了。可能也是因为在华清池演出，所以尽管剧中也有“渔阳鼙鼓动地来”的具体描述，但整场表现更多的还是君王贵妃的爱情悲剧。不断变幻的舞台灯光和缤纷色彩，将此二人的世界打造得宛如仙境。舞台上婀娜的身姿曼妙的歌舞更是将这段帝王爱情演绎得缠绵悱恻，深动人心。

我承认我被打动了。当演出的最后，爱情的男女主角站在一个巨大的类似起重机的巨臂上向观众们挥手时，我是真心在祝福爱情的。那时候我是忘了李隆基是个风流皇帝也忘了杨玉环曾是他儿媳了，当然我也忘了前面演出时还出现过的安史之乱满城火光了。

唐玄宗是费尽心机才得到杨玉环的。他以孝敬母亲的名义又等了五年后终于把这个女人从儿子身边抢过来了。“骊岫飞泉泛暖香，九龙呵护玉莲房，平明每幸长生殿，不从金舆惟寿王。”李商隐在写下这四句诗时，心里一定是在嘲笑这对可笑的父子的。多年以后李家的继承人们在读到这首诗时，真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滋味和感受。

当马嵬坡上唐玄宗的随驾禁军军士一致要求处死杨国忠和杨贵妃时，我不知道唐玄宗当时心里是作何感想的，他是在为自己即将失去心爱的女人而痛彻心扉呢，还是在为自己的江山已至绝境而忧心忡忡？“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白居易显然也是琢磨过唐玄宗当时心境的。没办法啊，还是以江山为重吧！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江山里，还有自己项上的这颗人头。

杨贵妃应该是无辜的。尽管她的三个姐姐甚至远房兄弟都因她而鸡犬升天，尽管她也算恃宠而骄极尽奢华，但我还是觉得我们不能因此就真认为红颜祸国了。之所以闹到这般田地，唐明皇才是真正难逃其咎的。

唐明皇是懂当皇帝的，这从他开元年间的成就就能见出，可自把年号改为“天宝”后他似乎就失去理智了。奸相当权，官宦干政，百姓水深火热，而自己却沉湎于声色。我不相信一个曾经开创过“开元盛世”的好皇帝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不相信一个饱读诗书的人会不懂人性伦常。因此我常想他对杨玉环的爱情实际上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始乱终弃。他的爱情，不值得同情。

华清池现代舞台上的《长恨歌》还在继续，我看到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已被眼前绚丽的表演打动了。我想此刻将他们打动的不仅是舞台上的光怪陆离，一定还有李隆基贵为君王却“忠贞专一”的爱情。尤其是当贵妃香消玉殒后，他孤独痛苦浑不欲生的情状，在现代声光技术的渲染下更是给观众带来了巨大冲击。当然这时候谁都不会想起那些站在杨贵妃身后注定郁郁终老的三千后宫了。

唐玄宗时设一职曰“花鸟使”，只做一事——为皇帝挑选妃嫔宫女。这些花鸟使不看门第不分贵贱，只看姿色。凡属美艳，不管是何出身不管是否婚嫁，均虏入深宫，以供皇上受用。诗人元稹曾有一诗描绘了此事: “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偷回避。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十中有一得更衣，九配深宫作宫婢。”也就是说，当唐明皇正和杨贵妃卿卿我我海誓山盟时，多少青春正在他们的身后枯萎，多少家庭正在他们身后饮泣。这样的帝王谈何爱情，这样的爱情又谈何忠贞？

我又一次想起了那天上午刚刚去过的秦兵马俑博物馆，又一次想起了那千千万万为秦始皇殉葬的人们。盛世的烟火绚烂无比，可烟火掩盖下的阴影依旧浓重深厚。舞台上的帝王爱情也似哀婉凄切，然而，在最底层的民间，却有多少生离死别，多少家破人亡，正在漫长的历史里，真正上演着深浸血泪且注定被湮没的盛世长恨歌。

2014年8月25日于扆山